冯爷笑着拍了拍陈宝祥的肩膀:“你想的太多了,咱们老百姓能吃饱饭,过上日子,就很好了,你还想怎么样?这些大道理冠冕堂皇,能帮助你财源广进,日进斗金吗?不能,老陈,我劝你还是识时务一点,看看现在的形势,你不赚日本鬼子的钱,赚谁的钱?老百姓个个都是穷鬼,一块钱恨不得分成十块钱来花,想赚他们的钱,饿都饿死你了,识时务者为俊杰,穷则变,变则通,对不对?”
两个人现在开诚布公,都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这样的交谈才有意义,不然的话,你说东,我说西,谁也说服不了谁,简直是鸡同鸭讲。
冯爷感叹:“老陈,我知道你是个有骨气的人,但是又能怎样?等你穷死了、饿死了,别人不会给你一个馒头吃,你逢年过节,施舍了那么多吃的喝的,谁能记住你的好?老百姓早都忘记了,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赚日本鬼子的钱,别想东想西,把自己累死了。”
传文从店里出来,看见冯爷,脸上带笑,赶紧鞠躬。
陈宝祥一阵心酸,传文认贼作父,跟着冯爷,肯定学不了什么好。
“传文,我是来告诉你,日本营房已经破土动工,比原先想象的规模更大,咱们以前得到的消息,他们大约驻扎一百五十人,实际上是四百人左右,原先只有步兵和侦察兵,现在又多了炮兵和工兵。我听说他们要在长清火车站外围沿线,布下地雷阵,只要八方面军、南方军,或者游击队靠近,肯定就炸一个人仰马翻,那咱就更安全了,永远不用担心他们偷袭,把咱们当做卖国贼,全给宰了。”
传文笑着回答:“咱就是开米饭铺,做生意赚钱,跟其他的无关,越安全越好。冯爷,借你吉言,在长清大吉大利,和谐平安。”
陈宝祥皱着眉:“传文,你到底在说什么?鬼子布下地雷阵,炸的是中国人,你还觉得很好。”
传文陪着笑脸:“爹,我也是没有办法,长清那边的老百姓,真的是穷山恶水出刁民,看见日本鬼子,恨不得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可我和冯爷是老百姓,也是老济南人,他们见了我们也放出话来,要让米饭铺开业当天,就先吃两颗手榴弹,你想想,咱就是老百姓,跟他们没有什么区别,为何针对咱们?”
陈宝祥越来越觉得传文不可理喻,长清的老百姓可不是什么刁民,他们在抗日前线上牺牲很多,几代人前赴后继,跟日本鬼子战斗,已经成为济南人的典范。
传文只要说出穷山恶水出刁民这句话,就完全不能算是济南人,完全没有中国人的良心。
冯爷看得出陈宝祥的脸色不对,打了个哈哈,抱拳拱手,就离开了。
传文目送冯爷远去,脸上一直保持着笑容,过去陈宝祥都没见过如此懂礼貌的孩子。
“传文,如果下一次再从你嘴里听到‘穷山恶水出刁民"这七个字,我就一棍子打断你的腿,你说谁是刁民?长清也是咱济南人,也是山东人、中国人,你凭什么这样说他们?”
传文有些错愕,挠了挠头:“爹,我只是顺口说的,下次再也不敢了。”
陈宝祥是济南人,最讨厌别人口中对济南人不敬。
长清是济南的一部分,当然如此,如果连传文都嫌弃长清的老百姓,那就真的无药可救了。
这么多中国人,辛辛苦苦打日本鬼子,就是为了让所有老百姓过上好日子,也包括长清的百姓在内。
“传文,你记住,不管到什么时候,都不能贬低自己的乡里乡亲,长清人怎么了?如果不是他们在山里坚持抗日,日本鬼子早就踏平了济南城,只有长清人保留了最后的骨气。”
传文点了点头,满面羞愧:“爹,是我错了,我根本不懂,长清那边的情()
况,大部分都是冯爷告诉我的,他说好就是好,他说坏就是坏。”
陈宝祥皱眉,如果冯爷这样做,就等于把传文引入了歧途,大好青年变成了无知的女干商。
“传文,以后凡事都要听自己的,好好观察,深思熟虑之后再做出结论,千万不能人云亦云。”
经过这次短暂的谈论,陈宝祥至少明白,传文现在想什么?除了赚钱,大概传文没有什么其他理想,不管是赚日本人,还是老百姓的钱,都自得其乐。
陈宝祥有些困惑,这么多年以来,他也想赚钱,但总是赚不到,看来还是不够狠。
像冯爷那样,就会无往而不利,只不过那些方法陈宝祥都不想用,就算懂得操作,也下不了那份狠心。
陈宝祥这一夜犯了难为,他不想让传文去长清开米饭铺,可是孩子大了,翅膀硬了,总得飞出去,不然的话留来留去变冤家。
家里这个笼子太小,已经放不下传文,要想一飞冲天,就得突破父母给的这个小家。
想到这一层意思,陈宝祥又觉得,是传文想去闯荡,他当然不会拦着,只是给予建议罢了。
天亮起来,陈宝祥觉得神清气爽,想通了如何跟传文相处,这就是一个巨大突破。
传文出门,陈宝祥刚刚到店里,外面就有人来邀请。
泺源公馆那边有位将军已经到了,很想看看这个中国的厨子,所以赵先生专程派人来请,防爆车就放在外面。
陈宝祥换了身衣服,稍稍梳洗打扮,跟随送信人直奔泺源公馆。
见到赵先生的时候,他的办公室里还有一个穿着军装的日本人,眼神冷漠,态度高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