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兰春抹去脸上的伪装,露出本来模样。
“宴请日本人的是毕恭,到那一天,我们全家都躲出去,一个人都不留。不管是好酒好宴,还是鸿门宴、断头宴,都跟我无关。”
顾兰春气得跺脚:“你是真蠢还是假蠢?陈老板,这就是一场鸿门宴,而且后面带着连环伏击阵。日本人大肆宣扬此事,公开宴请***,各方势力都会派出最顶级的杀手,进行刺杀。他们都会死在米饭铺,你们一家人将会成为华夏江湖公敌,死路一条,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
陈宝祥叹了口气,他也想到这一点。
只是,毕恭盯上了米饭铺。
就算陈宝祥不同意,最终结果也不会改变。
“你说,我该怎么办?毕恭征用米饭铺,我除了顺从,还能怎样?顾老板,那些刺杀者如果能得手,米饭铺就成了日寇要员丧身之地,名垂干古,永恒不朽。如果失手,他们只会找鬼子算账,跟我没关系。”
他也知道,自己这些都是歪理,但事到如今,他被毕恭赶鸭子上架,不得不这样做。
乱世之中,像毕恭那样的人,八面玲珑,四方通吃,他根本无法抵抗。
“好吧,好吧。”
顾兰春连连点头,眼神有些绝望。
陈宝祥坐下,对将来看得越透,他就越觉得难受。
毕恭在下一盘大棋,要将五湖四海的江湖好汉全都装进去,一网打尽,一个不留。
他不是帮凶,但在外人看来,却是不折不扣的汉女干。
“陈老板,你完了。”
顾兰春摇头叹气,不再看陈宝祥,而是抬头看着瓦垄上随风颤抖的衰草。
“是啊,我就是磨道里的驴,只能是闭着眼推磨。毕恭布局杀人,真的与我无关。暗杀团的人看不透迷局,飞蛾投火,我也没办法了。”
陈宝祥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什么都不想管了。
两人在北风里坐了好大一会儿,顾兰春又说:“大宗主说,让我看顾你。事到如今,你只能远离米饭铺,战斗开始时,先隐藏起来,避避风头再说。”
陈宝祥想了又想,发现除了章丘、泺口之外,自己实在没地方去。
这么多年来,他在济南城内并没有朋友。穆先生算是朋友,但早就惨死,九泉之下做鬼了。
“你带家人来这里,西厢房第二间,随身带点吃的,进去后就别作声,等风头过了再说。”
顾兰春向西南面指了指,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堪。
“多谢。”
“不用谢,我也不知道这一招行不行。看起来,不杀毕恭,济南永远都安静不下来。”
陈宝祥叹气,他当然知道,刺杀毕恭、()
毕敬有多难。
以万花楼的实力,差得太远了。
上一次,顾兰春假扮毕恭,反刺了毕敬一刀,侥幸得手,却不致命。
“顾老板,还是别冒险了。有些事情,真不是我们能做的。”
“我们不做,谁做?等南方军来做吗?他们派出的暗杀团在沪上吃了大亏,一次性损失了二百四十人,其中一半以上,一被抓住就当了叛徒,供出了同党。这种无能之辈,刺杀毕恭和毕敬,岂不是白白送死?”
陈宝祥没有考虑过这么复杂的问题,他一直以为,抗日是南方军的事。
最先,南方军拥有东三省、北平、热河、天津、山东……一路逃亡,一路放弃,如今他们的领地,城头的青天白日旗,都换成了日本膏药旗。
“他们总该打回来吧?打不到黄河,至少打过长江,把南方的鬼子全都灭了……”
顾兰春摇头:“别做梦了,前方吃紧,后方紧吃,他们才懒得打长江、打黄河呢!”
他们两人商量好,三天后的早晨,毕恭到了米饭铺之后,陈宝祥就带家人来旗袍店,暂时躲避一天。
陈宝祥告辞,情绪已经跌落到低谷,走路都蹒跚起来。
顾兰春一直把他送出小门,然后挥手告别。
陈宝祥回到米饭铺,有鲁菜馆子早就送了四菜一汤过来。
柳月娥感慨:“真是不敢相信,有人天天送菜给咱们。转运了,咱老陈家转运了!”
一家人围着桌子吃饭,暂时把外面风雨飘摇的济南形势抛在脑后。
尤其是陈宝祥,既然知道很多事无法改变,不如顺应形势,量力而为。
“爹,把头说了,下一步货台上的活少了,大家可以轮班休息。不过,都随时听招呼,一旦来活,就是急破头的大事,到时候通知谁过来,马上就到,不能拖延。好好干活,当然工钱翻倍,工友们都很赞同,平安无事。”
陈宝祥越来越觉得,鬼子对于货台的管理越来越复杂。
作为力工,传文、传武只能从把头那里得到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无从分辨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