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的问话将彭彦衡的自难打断。
他垂下头,眼中闪过犹豫之色,没有马上解释。
“咳咳...血书是石启迫害百姓,还有关于他这次是如何谋害青山的罪证。来追杀我的死士中有次被我学生活捉下一人,他的供词也在其中。”
彭仲林醒了,这话是他向谢妙旋解释的。
“阿父。”
“没事,为父相信自己的眼光,女郎是值得相交托付之人。这事告诉她无碍。”
彭彦衡垂首不语。
谢妙旋知道答案后,并没有要那份血书,见彭仲林醒了,自怀中拿出一个布包取出白面饼子,取下腰间的水囊。
“先生身体受损,又多日不曾进食,还是需要吃东西的,身体能量不够的话,再好的伤药都是起不到作用的。等你吃完可与我说说这一路的见闻,我对青州现在的情况还不太清楚。”
晶莹洁白的饼子不过巴掌大小,足有三块,酥脆香嫩的香气传来,引动人口水泛滥。
彭彦衡吞了吞口水,撕开面饼表皮,露出里头的鸡蛋肉丝陷,一点一点就着水囊的水喂食给彭仲林。
清甜的回甘在口中炸开,彭仲林眼眶一红,慢慢地吃了一块饼子摇了摇头,“够了。”
太久没有吃饱,他将将吃完一块,就饱了,剩下两块饼子让彭彦衡吃了下去,两人都是吃着吃着就红了眼眶。
或许是肚子里面有粮食,干渴喉咙有了温水滋润,彭仲林匀了一口气,整个人气色都好了点。
“这一路....青州已经半年没有下过雨了,地里的庄稼早就旱死,粮食在短短的三月内暴涨到普通百姓根本买不起的程度,所有的粮商都囤积居奇,官府又相互,百姓没有了活路,全部出逃青州。”
“即使我散尽家财,也不过勉强带着百余人百姓走了一郡。”
他有些出神,“刚开始时,还能捡点树皮草根吃。等到后来地都干得裂缝,所有东西都跟着枯死,连井里的水都开始枯竭,只能眼睁睁看着饿得不行的人捧了那观音土往肚子里塞,那土拉嗓子,吃下去出不来的,最后只能活活肚裂而死,死的时候四肢枯瘦,肚子高高隆起。血书便是这一路将死百姓一个一个画押写出来的。”
谢妙旋问,“怎么不去京都呢?宁城没有活路,京都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与其在宁城苦苦熬着,还不如到京都搏一搏生机。
彭仲林苦笑,彭彦衡红着眼眶,哑着声音回答,“不是我们不想去,是去不了。”
“阿父原本是想去余城,余城太守却也只是一味驱赶流民,带刀的兵丁把百姓当做牛马驱赶,根本不让停留,走的慢了直接就回横尸刀下。阿父当时已经有伤,他只好不停地继续走,原本以为到了宣郡就好了。可....宣郡郡守更加过分,他在城外十里就设营驱赶流民,当时阿父已经伤重了,到了宁城已经是极限了。走到这里,所有人心中的那股气就泄了,一路上,连观音土都被吃完了,宁城与京都的距离就成了天谴。”
“就再也走不动了。”
“走到宁城已经是大家的极限了,无论哪个城池都是一样的,当官的不曾怜悯百姓,到哪里都不会有活路的....”
上行下效,就算到了京都又能怎样呢,盛世太平,普通百姓都难以在京都存活下去,更何况是如今的情况。
百姓都已经没有生存的空间了,消息早就该传到了京都。
朝廷不知道吗,皇帝不知道吗。
上达天听,迟迟都没有见到赈灾。
如果谢妙旋知道他心中所想,定然会告诉他,皇帝是真的不知道了,因为现在小皇帝还忙着登基,他就算知道了()
,恐怕也管不了。
“我辗转得知阿父的情况,好不容易在宁城找到了阿父,当时阿父的伤势越发重了,我将这些年经商挣的钱,全部舍了出去竟然连一副汤药都换不到。米粮更是十金都换不到一袋。”
“在这种吃人的世道,阿母割血喂儿。百姓易子而食比比皆是,自家舍不得吃的孩儿,便跟他人换了孩子。小孩子肉嫩骨脆,连骨头都被嚼碎了吞了。”
他嗓子沙哑感慨,“吃人的世道,别说药材,光是活着就耗尽了力气......”
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地碎念着,自顾自的感慨着。
谢妙旋脸上淡漠,可她的内心震颤。
不可否认她的内心动摇了。
她给自己做了小半年的心里预设,她不停告诉自己,乱世到,先死百姓,我能有限,只能先护住身边人,才能徐徐图之后事。
她以为自己已经铁石心肠了,可在亲眼看到,亲耳听到这些之后,心绪却是仍旧跌宕。
亲眼看到、亲耳听到这些惨烈状况的时候是冲击性极强的,她的后脊梁骨早就已经爬满了冷汗。
彭仲林眼皮沉重,听完儿子的阐述后眼神幽深望着谢妙旋。
他身上的伤只是草草做了处理,想要细致的处理必须要有医者处理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