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脸究竟是什么模样,周雯丽现在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对方有个尖尖的鼻子,如同前夫给沙凯买的外国童话书里的某张插图上的小人。敲击玻璃的正是那家伙的尖鼻子。
周雯丽一瞬间都被冻住了。
等她回过神,窗外的人脸已经不见,她前夫也下班回家了。
她将这事情跟前夫提起,前夫笑着问她是不是睡迷糊了。她当时也是这么认为的。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沙凯都成年工作了,她仍然记得那叨叨的敲击声。
那声音……
叨……
叨……
时隔多年,周雯丽的身体又一次僵住了。
她以为自己听到的是自己的记忆,可那清晰的声音,近在耳畔。
周雯丽测躺在床上,如多年前那样,慢慢地、慢慢地转过头。
她没看到窗户,看到的是背后的大衣柜。
叨……
叨……
声音从床边的大衣柜中传出来。
周雯丽甚至能想象出,那张有着尖鼻子的面孔一下下撞着衣柜门内侧的全身镜。
叨……
叨&hellip()
;…
周雯丽身上的血液都要停止流动了。
恐惧达到了临界点,她就要放声尖叫,却发现那声音变了调子。
敲击声持续着,但变得清脆了几分,位置也有所移动。
那张脸从镜子移动到了木头门板,从左边移动到了右边。
可是,带有全身镜的柜门旁边,和那另一扇柜门之间,是一道没留出缝隙的隔板。
那张脸穿过了一道木头隔板……
周雯丽蓦地想起了晚上在活动中心看见的男孩。
那男孩就是穿过了墙,从一面玻璃,到了另一面玻璃窗后。
周雯丽再看向大衣柜,发现那声音不知何时已经移动到了柜子边沿。
再往旁边,就出了柜子,是墙面了。
骨头敲着实心墙壁的声音响了起来。
像是一个看不见的人走到了墙边,百无聊赖地随手敲击墙面。
然后就到了门口。
出了门,就是客厅,转弯就是沙凯的房间。
想到隔壁的儿子,周雯丽身上的血液好像又流动了起来。
她从床上爬了下来,跌跌撞撞地赤脚冲向了门口。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是胡乱冲着敲击声传来的方向伸出了手。
你站住……虚弱的声音刚从喉咙里挤出来,周雯丽就感到自己的手抓住了一只瘦弱的肩膀。
能捏到骨头的肩膀在她胸口的位置停住,还带着向前的牵拉感,然而再往前一步,周雯丽就会撞上卧室的门板。
周雯丽看到一个小男孩在夜色中逐渐现出原形,单薄的身体夹在自己和门板之间。
小男孩仰起头,露出了自己黑亮亮的大眼睛,眼中没有一点儿情绪,就像是所有这个年纪的孩子,定定看着人的时候,成年人只能从他们的脸上看到水汪汪的眼睛。
男孩忽然咧开嘴,露出一个笑,调皮地从周雯丽手下挣脱,跳跃着,扑在了周雯丽的床上,打两个滚,将自己的身体藏在被子下,从被窝里又露出了那双大眼睛,偷眼瞧着周雯丽,似等着周雯丽再来捉他。
周雯丽愣住了。
※※※※※
马嘉怡躺在医院病床的时候,还有些不能相信之前数日发生的事情。
她一双眼睛瞪大了,因为长时间没有补妆,脸上五官看起来有细微的不协调感。
被她瞪视的史娟好脾气地劝道:马小姐,我看乌先生人挺好的,也很在意你。他特地找到我,问了很多事情,之前还跟我说,要我好好照顾你。我的那些证书,他要了原件去看,很仔细地都查过了。
马嘉怡脸颊泛红,气得胸口一阵阵起伏。
你现在肚子里有个小宝宝了,不能动气。就是不为了自己身体着想,也要想想肚子里的宝宝吧?史娟说着,又将医生刚下的医嘱复述了一遍,居然一字不漏,还特别解释了一些医生没有详细说的地方,……考月嫂证的时候,我也学了怎么照顾孕妇。我以前也照顾我儿媳妇生小孙女,还照顾过两位雇主家的孕妇。我很有经验的。
马嘉怡一口牙齿都要咬碎了,你怎么骗经纬的?你少给我装模作样了!我都知道了!你就是那个女人派来的!你能糊弄住经纬,别想糊弄住我!
史娟叹了口气,拉了椅子坐下,诚恳地说道:马小姐,我之前真的不知道你的事情。我一直当你是富二代&amp()
;hellip;…她说到此,对上马嘉怡想要吃人的眼神,想闭嘴的,转念想到她现在拿的是乌经纬开的工资,便继续道:乌先生找到我的时候,我以为他是你父亲。
马嘉怡双手死死揪着被子,水晶美甲轻易地在被套上戳出一个洞来。
我跟他说了那天晚上的事情。史娟才说到这一句,便见马嘉怡的脸色由红转青,还微微发白。
她愣住了。
史娟给马嘉怡打扫卫生、准备三餐有段时间了,见过马嘉怡或怒或笑的样子,最常见的是她微抬下巴,仗着自己的高个,高傲地垂眼看自己的模样,却是从没见过她这样变换脸色。
说起来,马嘉怡之前一直保持着浓妆状态,想看到她层层化妆品下的脸色,也是不容易。
马嘉怡颤抖着问道:你告诉他监控的事情了?
话问出口,她马上抿紧了唇。
史娟没遮掩自己恍然大悟的神情,坦白道:嗯,告诉了。
马嘉怡的手指穿过了指甲戳出来的小洞。
我只说了客厅的监控。史娟又道。
马嘉怡心慌意乱,抓了自己的手机,低头操作起来。
史娟像是没看见她的动作,接着道:我还告诉他,你可能是怀孕了,有了妊娠反应,才会突然梦游。
马嘉怡动作一顿,问道:他什么反应?
史娟答道:他挺惊讶的,问了我为什么会这么想。我告诉他你有些症状,你自己可能都不知道。后来他就走了。然后没几天,他重新找到我,要我带证书去见他,给我说了照顾你的事情,隔天就带我来医院看你了‐‐就是昨天。
马嘉怡神色阴晴不定,又在手机上操作了一会儿,才退出了监控软件,将手机放下。
乌经纬应该没查房间里的监控,也没发现她在卧室装监控的事情。对于她的怀孕,乌经纬看起来既不是特别开心,也不像是觉得麻烦。
他应该是希望她将孩子生下来的。
男人不都是这样吗?
安排她进这家私立医院接受治疗,请了史娟来照顾她,也是为了她的身体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乌经纬大概以为史娟细心地发现她怀孕的事情,是个不错的保姆,再看史娟各种证书、履历,就满意地雇佣了史娟。
想到此,马嘉怡就气闷。
马小姐,我真不是你想的那样。史娟说道,医生也说了吧,你有可能是压力过大,梦游了。那些事情不是我做的。我就是一个保姆,给人做保洁、做饭、照顾老人小孩,没那么复杂。
马嘉怡打量了一会儿史娟,像是在衡量她有没有说谎。
行吧。你就按照经纬说的做吧。马嘉怡想到她现在住在医院里,稍微放下心来,再一想,肚子里的这孩子就是没了,也无所谓,便点头同意了史娟的照顾。
她后仰靠在床上,正要吩咐史娟给自己切个橙子,就感觉到一只小小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马嘉怡惊讶地伸手覆盖在自己的小腹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你不舒服吗?肚子不舒服?史娟眼尖地看到了马嘉怡被子下突起的手背痕迹。
马嘉怡犹豫了一会儿,问道:我这个月份,能感觉到孩子动吗?
胎动要四、五个月才能感觉到。不过,两个月的时候,小宝宝就会在你肚子里稍微动一动了。现在这时候,他动了,你也应该感觉不到。是不是肚子不舒服?还是想上厕所?你头一胎,可能分辨不清胎动和肠子蠕动。史娟温柔地说道。她语气和以前一样,温柔之处是她特地加上最后那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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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娟觉得,马嘉怡这样眼高于顶的大姑娘,恐怕根本分辨不清孕期胎儿的存在。要不是如此,她也不会怀孕快三个月了,还对此一无所知。
马嘉怡静静感受了一会儿,又回忆了一下刚才的触感,不确定地放松下身体。
给我削个橙子。她重新吩咐史娟。
史娟点头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