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吓得一哆嗦,手一松,不仅松开了插头,也松开了抱着笔记本的手。
笔记本自由落体,直接砸在了许宏才的脚背上。
疼痛让许宏才反射性地跳开,他的视线却是不由自主地看向阳台。
哭喊声还在持续,听不清说话的内容,但那种绝望至()
极的情绪却是能传达出来。
一个人在死亡临近时会做出什么反应?
许宏才原本不知道,现在却好像知道了。
他这个旁听者都想要逃跑了。那个哭喊的人却好像没有逃跑的情绪。可能是知道自己跑不了,也可能是因为某种缘故放弃了逃跑。
许宏才一瞬间想到了很多,并不是什么具体的景象,却是让他感受到了一种绝望。
他不由自主地就想象了一下那个声音主人的情况,设身处地地去为对方思考,然后,他的双腿就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
他走到了阳台边,攥着窗帘,缓慢地将窗帘拉开。
阳台上没有东西,往外望,也望不到什么。
哭喊声未消失。
许宏才一步步走进了阳台,来到了窗边,将窗户打开,循着那声音,视线移动。
小区里,只有路灯亮着。
整个小区的居民诡异地全都熄了灯。
这让许宏才找不到那声音的来源。
哭喊的回声在小区中徘徊,冤魂不散。可能真的是冤魂不散,字面意义上的冤魂不散……
许宏才突然看到了对面楼的一个人影。
两栋居民楼的那点间距,让许宏才能清楚看到对方的模样。
那是个年轻的姑娘,一副大学生的模样。
对方脸色惨白,即使在夜色中,许宏才都能看到对方苍白如纸的脸。
对方也看到了他。
许宏才和她对视着。
随即,许宏才发现不少居民楼的窗户处都站着人影。
他们不约而同地站在窗边,可能是和许宏才一样,想要找到那惨叫声的来源。
不对。
许宏才和那姑娘对视着,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们……是在倾听同类的死亡,等待着……自己相同的命运……
许宏才的脸色变得和那姑娘一样苍白了。
他们逃不掉。
他们……
叫喊声突然消失了。
没有死亡的悲鸣,声音是那样突兀地停止,好似之前的哭喊都是一场梦。
许宏才感应到了什么,低头看向小区的柏油马路。
路灯中,出现了一个佝偻的身影。
他曾见过一眼的老太婆,以一种奇诡的姿势在地上行走。她没有看向任何地方,像是心血来潮,随意地进入了旁边的居民楼。
不多时,许宏才听到了敲门声。
那敲门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没有响太久,只是敲了五六声后,敲门声就停了。
紧接着,就有震耳欲聋的吼声从那栋居民楼中传来。
许宏才不禁将身体伸出窗户,拼命伸长脖子,看向那栋居民楼。
他没有找到亮起灯的房间,只是视线匆匆一瞥,被某个一闪而过的身影吸引,朝着四楼的一扇窗户望了过去。
那窗户很久都没有动静。
属于成年男人的吼声没有停,还伴随着激烈的打斗声。
这次的被害者和刚才有着很大的不同。
许宏才瞪大了眼睛,希望看到点什么。
他几乎将半个身体都伸出了窗外。
突然,一片红色泼洒在了那扇窗户上。
许宏才张开了嘴巴,喉咙像是被人扼住,发不出声音。
粘稠的液体从窗户上滑落,但留下了洗不掉的痕迹。
敲门声又响起来。
许宏才的身体都要被冻僵了,可他并不想回到屋内。
他期待着什么,又明()
知道期待的事情不可能发生。
果然,后续响起来的是惨叫声,接着又是敲门声,紧接着又是惨叫……周而复始……
老太婆的身影也在这循环中反复出现在路灯下,进入不同的居民楼。
她让许宏才想起了小时候玩的电脑游戏,就这样机械地、一片片地清理一张地图……
许宏才终于再次感觉到了恐怖。
他放弃了自虐似的行为,将身体缩回到了窗内。
一抬眼,他就看到对楼那个姑娘还在。
对方还注视着他,而不是跟随那老太婆的身影移动到后头的居民楼。
许宏才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又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他看到那个姑娘也动了动嘴,像是说了什么。
明明隔得很远,他也不懂唇语,不知道那姑娘说了什么,但他直觉那不是什么好事。
他嘭的一声关了窗户,急忙转身往屋里跑。
他踢到了落在地上的笔记本,脚背的疼痛连带着脚趾的疼痛一起涌上来,让他站立不稳,直接跪倒在地。
他慌忙拿起了笔记本,拖着电源,用蛮力将电源线拔了出来。
将东西塞进行李箱后,他就想要往外跑,但他依然能听到外头的叫喊声。
还不能出去……
许宏才站立在原地,仿佛成了一尊雕像。
当日出的光芒驱散黑暗,许宏才才像是苏醒过来。
他侧耳倾听了好一阵,确认外头再没有那些可怕的动静后,就重新拖动行李箱,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大门口。
他这时候的神志还是清楚的,他抓了挂在门口的大衣,换了鞋,也没忘拎起自己的公文包,做好这些,他就赶紧往外跑。
他的打扮就像是个逃难的人。
小区里已经渐渐有了人声,像是一个普通的居民区。
可当许宏才出了小区,来到外面的大马路上,才真正感觉到了人气。
路人用奇怪的目光打量他。
他像是因此重新活了过来。
首先感觉到的就是脚上的疼痛。
他试着走了两步,但脚上的剧痛让他站都站不稳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小区里冲出来的。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肾上腺素吧。
许宏才靠行李箱撑着身体,实在无法移动,只能叫了出租车,让司机送自己去医院。
“哪家医院?”司机问道。
“最近的医院就行。嗯,最近的三甲医院。”许宏才感受着脚上的疼痛,觉得自己的情况恐怕很糟糕。
“最近的就是三院了。”司机说着,发动了汽车。
许宏才本来有些涣散的注意力立刻集中起来。
疼痛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三院……”
“嗯,第三医院,三甲的。你看什么病啊?三院内科都挺好的,呼吸内科啊、消化内科啊……”司机侃侃而谈。
许宏才的脸色又变得苍白了。
“三院……去三院……找尹士康……”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那姑娘开合的嘴唇,原本没有听见的声音也在耳畔回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