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速度很快,不等许宏才想明白之前发生的事情,改变主意,车子已经到了三院门口。
许宏才满头的冷汗,浑浑噩噩下了车,被医院保安亲切地搀扶住了身体。
您是哪儿不舒服啊?保安一边问着,一边低头看向了许宏才的脚。
这种行走、站立的模样,有问题的不是腿,就是脚了。
脚,脚砸到了……许宏才恍惚地回答,抬头看向三院的大楼,只觉得冬日的阳光一点儿都不温暖,还带着刺骨的冷意。
那我扶你到急诊吧。医保卡带了吗?保安拽了下许宏才的胳膊,还想要帮忙拿行李箱。
许宏才没动。
他喉头发干,想要拒绝,可身体的重心稍微一动,只是本能地拒绝保安的拉拽,他的脚就剧痛起来,差点儿摔在地上。
要不这样,你在这边等一下,我给你推个轮椅过来。保安看许宏才这样子,渐渐放松了托着他的力道。彻底松开手后,他又看了两秒,确定许宏才不会摔倒,才和同事招呼一声,急忙往医院里跑。
另一个保安也很热心,关切道:行吗?能到旁边来吗?在这边花坛坐一坐。
许宏才摇头。
他仍然想逃跑,想要远离这里,可疼痛的脚让他无法移动。
这让许宏才不禁想到了高中时的实验课,老师让他们解剖青蛙,将青蛙的脑袋剪开后,钉在实验台上,做各种实验。他现在就好像一只青蛙,被钉在了三院门口。
我,我……许宏才扭过头,看向马路。
医院门口总是车水马龙,行人如织。三院门口也不例外。早些年,医院管理混乱,进出医院的患者和患者家属总会在医院门口挤作一团,堵车都是常事。这几年医院和交警队的联系紧密,医院内部也重新梳理了道路布局,让人、车的进出通道都分离开,疏解了交通压力。虽然现在车子还是多,但总没有堵住马路几十分钟没办法解决的事情发生了。
许宏才现在所站立的地方就是医院供人行走的进口,有车辆在此短暂停靠,将人放下后,也会马上驶离。
许宏才看到了从马路上开过的出租车,也看到了正好停在路边、放乘客下来的出租车。
他想要叫住对方。
你要什么东西?喝水?保安喊了许宏才。
许宏才想说的话被打断。
那辆出租车如许宏才来时乘坐的车一样,放下人,立刻就开走了。
我……还是到其他医院……许宏才看着保安,艰难地说道。
嗯?你这是老毛病吗?保安问道,还是在哪儿有认识的医生啊?我们这里是三甲医院,医保都报销的,外地的也有异地报销。你是哪里人啊?
不是,不是那个问题。许宏才焦急地说道。
我们这里骨科也挺好的,内科是最出名,但骨科也不差的。瑶城这边骨科最好的是一院,那个就远了。你疼得那么厉害,不一定能撑到那里啊。现在早高峰,打车过去也要两个小时。保安又劝道,不是我拉客人,医院也用不着拉客人,就是你这样,还是赶紧看看。你要不同意的话,医生也不会给动手术。开点止疼药,再去其他医院看也行。
对啊,小伙子,疼那么厉害,别是有什么大问题。先在这边拍个片子,再要住院的话,再考虑嘛。路过的老大爷插嘴劝道,又跟保安打招呼,显然是经常往三院跑的老病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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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这个……许宏才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老大爷比保安就强势多了,拍的片子哪儿都能用。你到其他医院,他们要你再拍一次,你别听他们的就行了。
许宏才担心的哪是这种问题。
轮椅来了。借轮椅的保安回来了。
许宏才被这三个热心人一起安置上了轮椅。
他一个大男人,本来不该如此容易被人摆布的,可在经历那些事情后,他的情况实在是糟糕。不仅是脚上的疼痛、心理上的恐惧,他的精神状况也非常不好,双重的疲累让他难以对任何事物生出对抗之心。
在医院门口的那几句话,已经是许宏才做出的最大努力了。
不,应该说,他飞奔出租屋,是他这段时日以来做出的最大努力了。那一跑后,他已经没了做其他抵抗的力气。
保安推着轮椅,和老大爷一块儿进了医院。
到了医院大楼,老大爷去挂门诊了,才挥手告别。临去前,老大爷还不忘叮嘱许宏才不要讳疾忌医。
给你挂了急诊。保安帮忙办了手续,医药费可以等等再付。你先让医生看看。他招呼了护士台一声,小护士点点头,有护士看着呢,你待会儿轮椅要还的话,交给护士台就行。
许宏才连道谢的力气都没有。
保安也没期望受到千恩万谢,就只多关照了护士一声,便离开了医院大楼。
许宏才像是一尊雕塑坐在轮椅上,头都不敢抬,生怕看到什么东西。
他那天一抬头,看到窗外老太婆的脸,可是差点儿吓掉了半条命,之后看到的老头、血迹,更是让他心有余悸。昨晚上一夜听到鬼哭狼嚎,也是让他耳朵发疼。医院嘈杂的环境仿佛是那种声音的变奏,他的心跳因此变得紊乱。
……先生!先生!
许宏才惊了一下,下意识抬头,就看到了年轻医生的脸。
意识清醒吗?很疼吗?是这只脚是吧?年轻医生问了好多问题,还轻轻碰触许宏才的伤脚。
许宏才疼得倒吸一口冷气,那些混乱的念头总算是被冲散了一些,心中剩下的只有疼痛了。
先去拍个片子看看。你行李就放在护士台吧。年轻医生马上做了决断,开了单子。
护士叫来了护工,不由分说,就推着轮椅往影像科去。
许宏才依然来不及拒绝,像是个木偶,被推到影像科,被抬到设备上,拍了x光后,还给送去做了其他检查,最后脚上做了临时的固定,就被送回到了急诊大厅,留在这儿等待。
他恢复了几分清明的大脑这时候总算发挥了点用处。
想起那个大学生模样的姑娘,许宏才心中一紧。
尹士康……她说的名字是尹士康。
在这里……
许宏才下意识张望周围。
急诊大厅闹哄哄的,有一种微妙的混乱在,这混乱中即使藏着什么,也是许宏才无法发现的。
救护车风风火火地停在了急诊大门边,几名医生护士风风火火地冲出去,又带着病床风风火火地冲进来。
许宏才看到了满身是血的伤者。不知道对方发生了什么,受了什么伤,仅仅是看到那些鲜血,许宏才就联想到了昨晚小区里发生的事情。
他猛地扭头,不去看那血淋淋的场景。
急诊大厅内的人,有人()
如许宏才一样扭头,也有人好奇地张望。两类人很快都恢复如常,因为那个伤者已经被送去了手术室,看不到身影了。
许宏才却是迟迟没有转回头。
他胃里面翻江倒海,可又空空荡荡的,想吐都吐不出东西来。
你不要紧吧?旁边有人侧了侧身子,又询问了一句。
许宏才摇头。
你要不要喝水?刚买的矿泉水,没开过。那个人放松下来,将矿泉水递到许宏才眼前,你一个人来看病?没人陪着吗?
许宏才的胃里面的确是难受。他想起来这几天他都没怎么好好吃饭喝水,现在不仅是喉头发干,嘴唇也干裂了。他舔了舔嘴唇,谢过了对方,接过了矿泉水。
也是惨。家里面没人啊?结婚了吧?老婆怎么没来?
你怎么问那么多啊?
我这不是正好碰上了,关心一下。你排的几号啊?
许宏才灌了半瓶水下去,才觉得好受了些,有力气说话了。
我来出差的,老婆在老家。
哦,一个人出差来,那辛苦了。单位没有人啊?应该找个同事帮帮忙的。你是不是还没挂号啊?要不要我帮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