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辉煌的兰溪县衙之中,前院一片喧闹,后院却是诡异平静许多。
花园石亭内,灯笼高挂。
李绚将手里的地契放在石桌上,抬头看向王方鳞,脸色慎重的问道:“世叔是真的下定决心,不再追究钱家之事?”
王方鳞点头,平静的说道:“吏部有信传来,天阴事了之后,为叔就会调往他处任职了。”
李绚心里顿时就是一紧,赶紧问道:“可知是哪里?”
王方鳞出身河东王氏,虽然李绚奋力之下,剿平了婺州的天阴教叛乱,但王方鳞未必能从这件事上获得多少好处。
仿佛看出了李绚的担忧,王方鳞温和笑笑,说道:“如果不出意外,应该调往西北诸州……如此一来,钱家之事,就算是穷究,怕也难以追究到底,不若就此了结,况且……”
说到这里,王方鳞冷笑一声:“此中之事,虽无实证,但想必贤侄已有报奏到了东宫,陛下应当也看到了。”
李绚点点头:“小侄只是略微提了几句,但没有实证,小侄不好发作,陛下怕也一样不好发作。”
钱喆谋略之力相当不弱,这件事当中所有的人证物证,全部被他抹除的干干净净。
若是从正途来查,这件事根本什么都查不出来。
当然,皇帝若是决心要处置一个人,一个家族,办法不要太多。
最简单一点的,就是彻底卡死这个家族所有一干人等的升迁之路。
然后再提拔这个家族的竞争对手,那么这些事情自然会有人去做,只不过见效慢一些罢了。
甚至或许,皇帝已经开始在安排了。
“有些证据,我们不好找,但有人却是一直在盯着,就比如百骑司。”王方鳞的眼神一阵幽冷。
这事没完。
因为即将调任的缘故,王方鳞没有足够的时间在钱家的身上做文章。
再加上钱家又付出了足够的“诚意”,考虑自身身份,王方鳞最终决定偃旗息鼓。
毕竟如果真的去了西北,他今生都未必能够回得来,惦记这样一份仇怨是没有意义的。
李绚在这件事情上也不太好着手,他可以尽一切力量在他在职时,打压钱氏,但除非他蓄意构陷,否则很难找到钱喆这只老狐狸的把柄,一旦他离开,钱氏立刻就会死灰复燃。
毕竟钱氏是整个吴越家族体系的一员,有这个体系在,他们想要彻底摧垮这样一个家族很难。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天阴教。
天阴教败局已定,征战杀伐已经没有意义。
如今关键就看谁能从天阴教这块肥肉上,撕下最大一块肉来。
李绚已经在着手安排,章婉玉,叶绾绾,已经被重新派回天阴教中,秘密的进行谋划。
而钱家和天阴教之间的关系一样密切。
李绚忍不住的想要动些心思,只不过暂时不好下手。
毕竟这段时日,钱氏对李绚梅岭关、三河关抵抗天阴教的进犯有颇多助力。
如果没有钱氏在后面支持,李绚手上不可能有那么充足的工匠和军械。
钱氏虽然没有露面,但是背后出力的,正是他们。
李绚说不得,到时候还得为他们请功。
钱喆这个家伙,人心算计着实不凡。
李绚看着眼前的地契,低声念道:“百骑司,百骑司……”
百骑司自从李绚抵达婺州之后,就一直没有露面。
这并不奇怪,因为百骑司有相当一部分人一直都在王方鳞身边护卫他的安全。
剩下的,有不少早就已经深入到了睦州()
,查探天阴教的情况。
一旦天阴教的事情了结,百骑司抽回精力,搞不好会死死的盯上钱家。
李绚都知道天阴教和钱氏当年的恩怨,他们没道理不知道。
李绚抬头,看着身形有些消瘦的王方鳞,点点头:“世叔做的是对的,没有实证,即便是陛下,也只能让一个世家慢慢消亡,而不能直接抄家灭族,钱氏的事情,需要慢慢的等待机会。”
李绚突然压低声音,凑近说道:“钱氏和越王的关系太近,未必就是什么好事。”
整个婺州钱氏,官位最高的只有钱喆身上一个正八品的户部司吏。
钱氏之所以能够在婺州横行,背靠的就是越王。
没有越王李贞,他们就完了。
“那是以后的事情了,眼下,越王和天阴教没有丝毫联系。”王方翼微微摇头。
牵扯到藩王,这种事情的扩大程度,就连他都会感到十分棘手。
“嗯!”李绚默默的点头。
有些事情,他没法和王方鳞去说。
越王李贞数年后会起兵反抗天后当政,虽然名义上是因李显被废之事,但实际上,他的私心很重。
很多事情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开始准备。
只不过知情的,都是像钱喆这样的老辣精明的自家人,其他人想要抓他们的把柄很不容易。
“对了,世叔就快要调离了,你有什么要提的人,写份名单上来,世叔替你办了,免得下任刺史到了,再找你的麻烦。”王方鳞随口说起了其他的事情。
“多谢世叔!”李绚真起来认真的拱手。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为官一任,也当谋略一任,对李绚来讲尤其如此。
越王李贞在图谋将来,李绚何尝不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