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先生试探性地,“昨个是不是应该烧烧?”
建国气得浑身乱颤,一巴掌挥出去,打在脸上,小年跌出去半米,“你混蛋!”家丽连忙下床护住儿子,又去搀建国。小冬进院子。跑进门。刚进屋看不清,他打开灯。只见哥哥坐在地上,父亲和母亲满面愁容。
党校克思家,陶先生和克思头疼了一天,头疼粉吃了三包,刚吃下去好些,一会又不行了。去小诊所看了看。医生说不像感冒,让回家休息。光彩忙得一会用热水敷,一会用冰袋镇都没用。克思和陶先生并排躺在床上挺尸。陶先生忽然道:“昨个鬼节。”克思是教马列主义的,不能信这些。但陶先生一提,也触动他心事。昨夜他发了梦。梦到卫国和他娘举着刀要杀他。克思不出声。
小年是欠的高利贷。赌球输的。刚开始输,他不服,老想翻本。飞哥乐得提供资金,结果又输,越滚越大。李雯也好赌。两口子合起来欠了六十万。掏干家底,还了二十。现如今还剩四十的洞没填上。能借的都借了。实在没办法,只好出最后一招:向父母求助。深夜,小年跪在搓板上。都这个年纪,成家立业,生了孩子,还跪搓板,多少有些可笑。但在父母面前,他永远是儿子。小年没哭。家丽倒哭了。想到这巨额债务。她愁。她也恨自己教子无方。怎么就走到这一步。可不帮也不行。自己儿子,你能看他完蛋么?钱不还,高利贷能放过你?工作也会丢。丢了铁饭碗,小年能去干吗?不敢想。小冬坐在小年身后凳子上,看爸爸建国脸色铁青。建国让小年一五一十原原本本把事情说清楚。清楚了,才能想对策。小年仔细说了。事情倒很明白,就是赌博,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一刀是躲不过。
“也不都是你的责任。”建国叹口气,“这么多年,咱们够用劲了。”家丽说:“怎么摊到这么个妈,这么几个妹!”
当晚,建国和家丽就决定,天一亮分头行动,一个去取钱,一个去借钱:小冬陪建国去银行,家丽去找人借钱。怎么着也把事情先平下去再说。次日一早,小冬便随建国去银行门口等着。临走前,家丽叮嘱二儿子,有什么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八点半,银行开门。建国第一个走进去,他让小冬在座椅上等着,他拿着个大布包去柜台。再一张一张拿出存折,卡,存单……手微微颤抖,这是他辛辛苦苦工作、省吃俭用换来的一生积蓄!“老大爷,您现在取,利息会损失不少。”柜台小姐说。
“家散了。”
老大爷?建国忽然意识到自己竟然这么老了?“取吧。”他说。
“怪你什么。”
没有退路。高利贷方要求现金支付。
建国要开灯,家丽不让,说刺眼。两个人一个躺在床上,一个坐在床边。家丽说:“估计爸要怪我了。”
一会工夫,办理好了。建国挎着包起身,小冬连忙过来,和爸爸一起靠紧了,护着钱。到银行门口,建国抬头看东面刚升起的太阳,金光四射,头一晕,倒在地上。“爸!爸!……”小冬乱了手脚。
“去!”家丽一言九鼎。小冬没办法,抓了点零票子出去。
为省钱,家丽骑自行车挨个找。老六不必去找。先找老三。去宝艺酒店。家艺刚起来。家丽简单说了困难,家艺愿意借三万。但要求写借条。家丽知道她的一贯作风,写了个借条。再去找老四。老四同意借两万。最后找老二家文。家文实在同情,她跟大姐关系最好,但也只能拿出一万来。有一万是一万。
“妈!鬼节都过去了!”小冬抗辩。
家欢家。家丽刚走,方涛问家欢,“你来的钱给大姐?起码也跟我商量商量。”家欢道:“我自己的钱,跟你商量什么?”
“你去,到街头间给你姥爷烧点纸,还有老奶奶。”
方涛放下抹布,“你自己的钱?”
建国是唯物主义,不信这些,劝:“你是感冒了!吃点药,躺到明天早晨保管好。”家丽不管,喊小冬。小冬不情愿,但还是过来。
家欢说:“怎么的?挣的。”
“昨个我梦到爸。”家丽忽然说,“是不是因为没烧纸?”
“哪挣的?”
“感冒有多种症状。”
家欢小声,“弄了点股票。”
“也不像感冒。”家丽说,“嗓子不难受。”
方涛诧异。炒股,感觉距离他很远。“那是玩火!”他提醒家欢。家欢性子柔下来,“赚个本金,有钱了我也去做生意。”
建国拿来给她吃了。“感冒了。”建国下定论。
“小心你本金都赔,跟小年似的。”
家丽擤鼻涕。又说头疼,让建国把老二给的头疼粉拿一包来。
“他是非法赌博,我是合法炒股。怎么能一样。”
这日晚上吃过饭,家丽头有点晕,便进屋斜躺着。小冬在自己屋看二月河历史小说的盗版书。厚厚一本,他要啃下来。他刚读完曾国藩智慧全集,希望对工作有所帮助。建国在客厅看新闻联播。这是他的保留节目,每天不落,看得有滋有味。家丽叫建国。建国应了一声。到国外新闻了,他恋恋不舍离开,进屋,问家丽是不是要水。家丽说:“给我点皱纹纸。”他们还习惯把卫生纸叫做皱纹纸。何家丽到现在还喜欢用龙湖菜市批发的皱纹纸上厕所。说比超市里买的卫生纸好用。建国没二话,拿了来。
“本质上,都一样。”方涛臭硬。
算算,还有十几天。借吧。家喜一咬牙,反正他有正式单位,老子娘也都在淮南。他若敢不还,去区里闹一通,也就还了。“明天去我厂里拿。”家喜指绿十字。当晚,何家喜没把这事跟宏宇说。这些年,家里有点存款,都在家喜手里控着。宏宇也不管。次日,小年果然带车去拿了钱。写了借条,不提。
家欢道:“你忙你的,我忙我的,你还两岸猿声啼不住呢,我早轻舟已过万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