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不离开我?”黑暗中,家欢呢喃。
小玲追。
方涛不言声,过了一会,才道:“离开你,我也活不下去。”
洋洋往前跑了几步。
海誓山盟不过如是。
小玲只好放开。“这次我不走了!就在淮南……还像以前一样,你记得么……就是那个小屋……妈妈带你一起生活……就在姚家湾前头那个小屋……你想要什么妈妈会买给你。”话说得断断续续,溃不成军。
体育场外,夜色浓重,灯光闪烁。散场了,还有人挥舞着荧光棒。枫枫蹦蹦跳跳,嘴里还在哼唱着张信哲的《多想》。家艺走在他旁边,神色疲惫。她是来帮儿子实现梦想。
洋洋怒吼,“撒手!”
“可以了。”家艺说。枫枫回头,唔了一声。
小玲连忙拽住他胳膊。
“演唱会也看了。”家艺又说。
洋洋把烟头朝地上狠狠砸。转身就走。
“谢谢妈!”枫枫讨好地。
冷不防,烟脱手了。小玲抽了一口,又递给他。她在儿子面前必须洒脱,装也得装出来。洋洋盯着她,一脸惊愕。小玲面部抽搐一下,勉强算是笑,“干吗,不认识我了?我是你妈。”
家艺摆弄着荧光棒,问:“知道你妈以前最大的梦想是什么吗?”
她伸手夺他的烟。
枫枫说:“知道,当艺人。”
悄无声息,小玲走了过去。洋洋没发现。
家艺怅惘地,“当然后来没有做成。”
小玲一笑,到底是她生的。
枫枫又说:“知道,妈那时候没有条件。”
他抽烟的姿势都像她。站姿类似稍息,不是食指和中指夹着烟,而是用大拇指和食指捏着,贪婪的样子。
“不是没有条件,”家艺很认真地,“其实过了好久好久,你妈我才真的发现,其实是我自己没有做艺人的天分,也下不了那个苦工。就那么简单。”
小院外,汤洋洋躲在外头抽烟。上高中,他学会了这种化解忧愁的方式。小玲受不了那悲伤的气氛,从屋里走出来,一抬头,刚好看见洋洋。她许久没见面的大儿子。她几乎认不出来他。初三暑假猛一窜,洋洋高了不少,又瘦,脸也长开了,有大人样子,就是颧骨高高,双颊凹陷。营养似乎跟不上。小玲心底一阵暖流。
夜风吹起枫枫的头发。他为妈妈遗憾。
又跟谁讲理去。这就是人生。
家艺继续说:“儿子,面对现实吧,你不适合唱歌。”
美心抱着刘妈哭。建国一脸严肃。家丽只感觉大脑一片空白。她从来没想过,世界上如果没有为民这个人会怎样。他见证了她的青春,那些激情燃烧,对生活无所畏惧的日子。为民这一辈子过得太苦,为家庭,为感情,为孩子,为生活。他又好强。只是在家丽看来,这样一个吃过苦受过罪,终于迎来人生春天的好人,不应该有个这样残酷的结局。
这话让枫枫震惊。每当高音上不去,低音下不来的时候,他也会对自己产生怀疑。但那种怀疑是模糊的、游移的、不确定的。
“叫肺栓塞。”刘妈说得断断续续,她周围的美心、家丽和建国听得心如刀绞。家丽第一次听说肺栓塞这个名词,没想到就发生在为民身上。
家艺的话却让他醍醐灌顶。
血栓脱落,堵住肺血管。
“梦想这个东西,其实有时候不一定要去实现,想一想也挺好,当成一个爱好,你还有你的路要走。”家艺柔声说。
汤为民死于糖尿病并发症。老三死在麻将桌上后,秋芳更加注意,时刻提醒为民吃药。顿顿不落。这次去上海,也是百般小心。为民在和平饭店跟英国准女婿多喝了几杯,喝完沿淮河东路去外滩看夜景。刚到外滩就倒下。几分钟后,没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