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范说:“换气扇怎么不开呢。”又走过去,把换气扇打开,烟气呜呜往外走。
家喜道:“要不接她来?”
无声地,光明出了厨房。家文让他把门带上,说油烟大,门刚阖上。家文眼泪就下来了,连忙抹掉。老范进门,问排骨烧得怎么样。家文自顾自解释,“呛人。”她怕他看出她落泪。
宏宇连忙,“你别找事,你姐的店在下头,她不气得上医院都怪,年都别过了。”
光明呆立,一会,才说:“那不要吧,要那八千。”
家喜说:“现在过年越来越没意思,哪像小时候,有滋有味的。”
家文照实说:“现在家里没什么存款,再买,也很吃力,除非借钱,你马上要上大学,起码几年的学费得想办法留出来,这次拆迁,不要房子的,一家给八千,不多,但好歹能挨过这几年。”她把光明当大人,卫国去世,她和光明攻守同盟,光明必须长大。
宏宇身心都累,瘫在床上。
光明摇头,但他希望保留,保留住父亲的记忆。
家喜凑过去,半抱着他,笑嘻嘻地,“三姐找我谈了。”
只好委婉地。“我也想要,有套房子当然好。”家文定调子,话锋一转,问,“你以后打算在淮南么?”
“谈什么?”
家文愣了一下。她不太想要,一个出于实际情况,卫国去世,家里还背了债,马上光明要上大学,也要用钱。再一个出于情感上,卫国自从搬进那个房子就生了病,她不喜欢那个地方,想忘记它。拆了更好。但她不能直接跟光明这么说。
“买我们这房子。”
“还是应该要一套。”
“别闹。”宏宇推开家喜。
“说你的想法。”
“什么叫别闹,说认真的。”家喜严肃脸。
“听说拆了还要盖。”
宏宇道:“我妈的房子才卖给三姐,我们又卖,你想把妈气死。”
家文先说:“你这么想?”
家喜提着气,两手叉腰,“闫宏宇你这话说的,房子是我们的,上面一层,我们也正儿八经办了房产证,我们处置自己的房子,你妈有什么好气的。要气也该我生气,这么多年,先是孙子后是儿子,他们顾过小曼没有。你爸就是个活菩萨,有人上贡,他老人家什么也听不见,你妈是铁扇公主,一扇子把人扇出十万八千里,她来个眼不见为净。电话有么?人来么?哼哼,人家不顾,我们做父母的不能不想,说白了,谁的孩子谁操心。这马上小曼就要上学,去哪上,想好了没有?”
光明不说话。他犹豫。
宏宇想了想,“划片是五小。”
家文已经拿到意向书。拆迁户可以适当照顾,福利买房。“有这事。”家文说话向来掷地有声。
家喜伸着脖子,教训人的口气,“上五小就是一个毁!”
“饲料公司的房子要拆。”光明直说。
宏宇问怎么办。家喜说:“家门口现成的淮师附小。”
家文这才察觉儿子有事。她把手在围裙上揩了揩,等他下文。
“我们不在那个片区。”
“妈——”光明把厨房门合上。
“妈在不在吗?大不了我们一家三口都把户口迁过去。或者你不迁,我跟小曼迁。”
家文在厨房忙活,光明走过去,叫了声妈。家文顾不上,“没你什么事,看书去吧。”
“能行么?”宏宇表示质疑。
他更担心饲料公司的房子,说要拆已经有日子,看来是真的。
家喜道:“有什么不行的,我告诉你,我已经找淮河路街道的人弄这个事情,你考虑好,别到时候打坝子。”宏宇连忙说不会。
越是重组家庭,越需要这样的日子凝聚人心。
“下楼去吧。”
他不理解老范和家文的仪式感。
“去干吗?”
菜是几个月前就开始准备。腌的腊的,有咸鱼、咸鸡、咸鸭、咸肉,都是自己做,腌渍在最大号的红色橡胶盆,香肠是去水厂路找人灌。腌好了挂在阳台的钢精衣服架子上,一排,晾着,煞是壮观。光明却觉得家文和老范有些多此一举。
“买点卤菜。”家喜说,“年不过啦?年二十九也是年。”
逢年,家文忙碌起来。再婚后,她的角色转变了,她是三个孩子的妈,一个亲生的,两个后继的。平时来往少,但到了年节,还是要把面子撑起来。什么家务都做,现实让她变得更加识时务,卫国去世,家文已经不再是那个天之骄女,任性的妇人。她漂亮,但她无法像街上的女人那样,用着最后的美貌达成宏达的目的。归根到底,她还是个过日子的人。老实说,老范对她很不错。当然这种不错,是关起门来的,只有她知道。对外,她必须把面子都做到。包括这顿年夜饭。
宏宇犯难,“哎呦,今天卖卤菜的可能都不出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