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深吸一口气,再次把木棒甩了出去,正打在树叉上,挂住了。“不是以前了,十年前你说混世可以,现在当古惑仔?小心不被弄进去。打打杀杀的没市场。”光明看得透。
美心故作洒脱,“都一样,都是女儿,对我来说都一样。”
“对,”洋洋说,“你这话说的对,就是混世,我妈不是也……”刚说出口,又猛然刹闸。洋洋又不想提他妈。光明的五姨,刘小玲。混世成功的代表。
家喜道:“那不行,妈,跟我,你得交给实底。”
“去混世?”光明不禁笑。
美心拉着悠长的口气,“哎呀,要说这几个女儿,只有你是我亲手带大的,感觉还是不一样。”
“不知道,买张车票,去哪都行,反正不要在这。”
家喜扑上去环抱住美心的脖子,亲一口,“妈!”
“去哪?”
小冬退伍两年了,一直没得到妥善安排,年前,蔬菜公司指派家丽收电费,一个月给几百块补贴。家丽为家欢的事奔忙,顾不过来,就让小冬挨家挨户去收。小冬手一摆,“我不干!”
“不想了,没戏,”洋洋说,“高中毕业我就出去。”
“怎么地?”家丽不解。
“大专?高职?”
“我成收电费的了。”小冬拉不下这面子。收电费见的都是熟人。家丽道:“收电费怎么了,自食其力自力更生,你妈我还摆过地摊卖过菜呢。大丈夫,能屈能伸。”
“考不上。”
小冬心里一直有气,亲兄弟,小年回来就安排在武装部,他呢,至今没着落,他还高中生呢,比小年学历高!有文化!怎么就这么时运不济!还是父母不肯使力?似乎也不是,主要他老爸退居二线,讲话大不如前,而且时局也在变化。一年一年不同。理都懂,但心里这口气就憋着。
“那你干吗?”光明问,“考大学?”
小冬对家丽,“谁能跟您比,您是菜市场混出来的,三教九流,谁来跟谁来,顺地崴。”
“我不当兵。”
“你去不去?”家丽有点来火。
“你是当兵的命。”光明早都听到消息。大人们常谈此事。洋洋得走小冬和小年的老路。最稳妥的路。
美心劝,“行啦!孩子不愿意去就不去,收个电费,你顺带收着就行了,也不是什么急事。”又顺带说,“过年姊妹几个不叫过来?”家丽道:“叫了,都是一脑子事,老二那边,她现在是个妈,过年得操得燎,老三一大家子还顾着旅馆,老五在外头,估计也就老六过来。现在也不像过去了,什么没吃过,非得赶在过年,平时一样吃,到时候买点卤菜回来,一样。”
“我什么命?”洋洋笑着问。他上高一了,差高中的差生,看不到未来那种。秋芳和为民打算高中毕业送他去当兵。
“卤菜不能放。”美心强调。
“多少信一点。”光明说。
“那就再买新的。”
“不信。”洋洋说,“你信?”
待家丽出门,美心望着她的背影嘀咕,“平时也没吃到什么……”又对小冬,“你妈现在怎么这么省,跟谁学的?”
“你信不信命?”光明问洋洋。
小冬道:“省钱买房子。”
站在阳台上,塑料绳一头绑着木棍,拼命甩出去,砸到不远处的泡桐树上,再猛然回拉,偶尔能拽回一些泡桐果。家文所在的制药厂就在东侧,车间发出轰隆声,在生活区听得到。
“买什么房子。”
寒假到,洋洋来找光明玩,有表弟在,光明更有借口回饲料公司住,逃离电厂的家。还有几个月就要高考,光明说自己需要安静复习。
“给我的房子,”小冬没长心眼,“说是结婚用的。”
莫名地,光明更觉憋闷。
美心打趣,“你这对象还没有呢。”
家文也做了让步。她和光明一起,去东城市场的油画店选油画。看来看去,光明选中一张孩童坐在小河边树下钓鱼的,母子俩了裱了框。整幅画更典雅华贵,至少能挂一万年的样子。小心翼翼拿回家,钉在床的上方。
“先备着。”
这是个新家,不容他随便造次,肆意涂抹。
“以后你爸妈跟谁?”美心问。
他要挂飞镖盘。家文又说:“墙上都是钉子,难看。”
小冬说:“谁也不跟,自己住。”
小地方就能显出来。比如,他要在墙上贴凯特温斯莱特和莱昂纳多的剧照。家文劝解,“白墙,一贴就一个印子。”
“住哪?”
这个家不是他做主的。
“住这呀!”小冬不假思索。
小范分了房子。老范和家文搬回电厂家属区住,光明跟着走,也有自己一间屋子。雪白的墙,厚厚的窗帘,有写字桌,衣柜,一张单人床,被子还是原来的被子。可光明觉得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