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姗拉娜痘胶膏。”光明光荣地,“我妈给我买的。”
“光明,什么玩意?”
“有用吗?”
这管痘胶膏成了光明的炫耀单品。他喜欢当着同学的面,对着镜子点一点。
“一点就消。”光明有他的虚荣。
“试试?”家文递给光明,“一次用一点,抹在痘痘上就行。”
这些小小虚荣,如同夏天的风,是明亮又欢快的。
这一点,家文倒发现得比较及时。干了一阵早餐摊子,厂里工作回到正轨,厂子被买断,工人们推举了新厂长。需要能人管理车间,家文被提了上去,做工段长。她平均半个月去二中看一次儿子。当发现光明额头的痘痘后,这一回,她带来了时下流行的产品——姗拉娜痘胶膏。
家欢拎着保温桶进人民医院,秋芳迎面走来,跟她打了个招呼。“有人来看方涛。”秋芳不经意地。家欢没当回事,出了这么大事,有人来看也正常。婆家叔伯兄弟还有沥沥拉拉的七大姑八大姨,在肥西、长丰、怀远、凤台的,听说了,也少不了来走一趟。进病房,一个女人坐在方涛跟前,长头发,穿着大垫肩上衣。
比如脸上的青春痘。猝不及防地突袭了他。
“你好。”家欢没见过这人,礼貌地。
不过光明也遭遇了一些可见的小烦恼。
方涛伤到肺,躺在床上不能说话,气不足。
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从小到大,在学校,光明都避免特殊,只是小学的鸡蛋糕,初中的鸡腿,都让他有种莫名的小小难堪。当然,这种不适,他从未跟阿妈家文正面提过。上了初中,走过初一的适应期,到了初二,光明的成绩名列前茅。班主任认为这样发展下去,重点中学不成问题。
那女人转过身,站起来,不笑,看上去比她年纪要大,看衣着,不像本地人,倒像从南面来的。
“没什么,没什么……”光明低头,喃喃道。光明哭了,眼泪滴在了鸡腿上。
“你好。”女人伸出手来握,“我是丁倩。”
老妈不解,“什么?”
这名字听着耳熟。但家欢一时又对不上号。
光明眼眶发热,多么好的妈妈啊,可光明终究没忘记自己当初对鸡腿的定义。光明指着盒子中的两只鸡腿,看了他们三个一眼,说:“嗯,这是聪明的鸡腿,是聪明的鸡腿。”
丁倩见何家欢疑惑脸,解释道:“我是方涛的前妻,不过我听说,你们也离婚了,我们的身份位置一样。”
三个同学盯着光明看,也看鸡腿。
何家欢脑袋轰的一下,他前妻回来了,还在这个空档,并且,她还知道他们已经离婚。谁告诉她的?方涛?他什么意思?看丁倩那副骄傲样子,整个一个黄世仁回巢。怎么,她打算跟方涛复婚?家欢一时分辨不清局势。
“老念叨,幸亏学校附近饭店也烧。”
她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和方涛还是合法夫妻。”
老妈从包里拿出两个一个性饭盒,解开塑料袋,打开,摆在光明面前,一盒里是饭和木须肉,一盒里躺着两只红烧鸡腿,黄褐色,并排放。
丁倩不示弱,“行了,妹妹,没有可靠消息我也不会乱说,你是国家干部,我尊重你,不管你和方涛因为什么离婚,事实就是,你们离婚了。过去,我欠他的,我希望有机会弥补。就这么简单。”
孙治,李曹,年睿他们也回来了,端着刚从食堂打回来的饭。
就这么简单。说得简单。可家欢看来,情势无比复杂,她没想到,自己任性的作意离婚,却迎来了如此局面。她是随时准备复婚的。“你让开。”家欢本性好斗。
“忘了打电话了,今天刚好没班。”老妈说。
丁倩却纹丝不动。这是个经历过人间风浪的女人。在南边挣了钱,回老家花,看了看去,还是元配好。可对家欢来说,方涛也是她的元配丈夫!这场战斗,她不能输,她也不会输。她还有儿子,有这么多年的感情。
光明放下缸子,空空如也。
令家欢更想不到的是,她和方涛已经办理离婚的消息,很快传得满城风雨。显然是丁倩放出去的。家欢一番反侦查,才得知丁倩的大姐在民政系统有关系,难怪摸得一清二楚。
上楼梯,两个两个上,光明撞门进去,光明妈站在屋内,一身水红色衣服,比孙治他妈漂亮多了。
传到家丽耳朵里,她不得不去问问家欢。凑着去银行办事,家丽找到老四。两个人站在华联十字路口街心花园说话。阴天,气氛沉沉地。老四现在职位越升越高,家丽跟她说话注意得很。她做什么家丽不管,但作为老大,何家丽必须考虑这个家的面子,以及老母亲和老奶奶的感受。
光明脑子一白,立刻端着缸子朝寝室跑。
“你跟老五学什么?”家丽说。老五离婚了。
李曹跑过来,急匆匆地,找到光明,“你妈来了。”
“完全是意外。”
有一天,光明和孙治在食堂窗口排队打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