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又拿回来了?”家丽问,“条儿呢?”
“给了,她也收了。”小年说。
小年又把借条递给家丽。家丽看了看,当场撕了。
“收着!”家艺强塞。小年只好收下了。不多做,就此告辞。一路赶回家,把钱又给回家丽。家丽奇怪,“不是让你给三姨三姨夫么?”
小年说:“三姨说了,这是给我的践行礼,让我交给你。”
小年忙说不要。
一瞬间,家丽百感交集。这个老三,给她下马威,又要强撑面子。她在乎的不是钱,而是自己在这个家的地位。家艺追求的是一种感觉。再还回去似乎不太适合,家丽只好暂且收了款,打算等下个月枫枫过生日再补回去。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她何家丽不是占便宜的人。
“那么快。”家艺说,“也没见你妈提,真是外道了。”欧阳说:“到那边有什么困难,打三姨夫电话。”说着,又把自己的电话号码抄给小年。家艺笑着,又把小年递过来的那信封塞回给他,“明天就走了,这就算三姨给你的一点践行礼。”
家艺家。欧阳不懂他老婆的作为,“你这是何苦,一点钱,来来去去的。”家艺喝道:“你懂什么?人活着有个东西必须有。”
“明天上午。”
欧阳嘀咕,“钱。”
家艺又问:“什么时候走?”指参军。
“错!”家艺哼了一下,“是面子。人要脸树要皮,我就是让他们知道,我何家艺不是把钱看那么重,但现在既然钱在我手里,就要按照我的规矩来,我的世界,我才是老大。”
家艺让廖姐把铁盒子拿来,取出纸条,交给小年。小年没多看,揣在口袋里。家艺叮嘱,“别丢了。”小年说不会。
方涛的伤好得差不多,家欢帮他张罗了一份事做。开出租。
“让三姨把小纸条给我。”小年面无表情。
这在淮南田家庵,还算个时兴活儿。
“你妈还说什么了?”家艺问。她大概明白大姐的心路历程。老大从来不服输。硬撑都要撑。
谁知方涛并不情愿接受,他虎着脸,不说话。
家艺接过去,两个手指挑开信封口瞄了一眼。
家欢说:“我这定金都交了,还是找宏宇托了人,都排着队拿车,说干这行可赚钱了。”
小年把信封递过去,“我妈说用好了,还回来的。”
方涛还是闷头。看自己的书,梁羽生武侠小说。
小年不知其中深意。但既然是妈妈交给的任务,那便立刻去办。脚下步子急,一会到了。家艺和欧阳都在家。这个点小年来他们有些意外。
“我说话你听到没有?”家欢的气又来了。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爷俩都这德行。成成写错字,她教训他,他也来个跟他爸一模一样。无声抵抗。但何家欢的原则却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因此家庭氛围总是很紧张。
家丽递给他,“别打开,也别问,现在就去送到你三姨家,当着你三姨夫的面交给三姨,就说用好了,还她的。然后问她要个小纸条,听到没有。”
方涛还是不说话。
“什么东西?”小年问。
家欢走过去夺了他手里的书,往桌子上一摔,“你存心跟我过去不是不是?”
“你去送个东西。”家丽拿着个信封。
“我是拉货的,不是拉人的。”方涛终于说话。
“小年!”是家丽在喊。小年回头应了一声,再望向汤家小院,汤小芳已经不知去向。他连忙走到墙边,摸到小芳放的东西。是个玉观音。家丽又叫他。他连忙转身回何家小院。
家欢哭笑不得,脸色一连好几变,“拉货跟拉人有什么区别你告诉我,你就把人当成货不就得了!你就当拉了头猪,到地方你就放下来,猪立刻就给你钱,这种好事哪儿找?!”
汤小芳没回答。还是站着。两个人遥遥相对。小芳忽然走近,从脖子取下一个东西,放在镂空墙砖上。
方涛钝钝地,“我只伺候货,不伺候人。”
“我明天走。”小年声音不大。
家欢无法理解地,“你当你是大爷?还不伺候人,我告诉你方涛,只要出了社会,就没有不伺候人的,你以为你老婆在外头是享福呢,别看我现在升副主任了,对内我要伺候主任、行长,对外我要伺候客户,哪里不是伺候?哦,你当大爷,人家就给你钱了?方涛,你年纪不小了,怎么还这么幼稚,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你在这里当得了孙子,在别的地方,你才有可能当大爷,清醒点。”
小冬要跟建国下军棋。小年站在院子里,要去参军了,原来没感觉,但顶到眼跟前,心里却有些说不清楚的滋味。他走到汤家门口。汤小芳现在住这。小芳出来倒水。隔着院子的镂空墙砖。她看到了他。两个人站在黑暗中,都不说话,也不动。微弱的月光剪出人影,好让他们能够确认彼此的存在。
成成从厨房里往外端菜。
老太太咯咯笑,嘴张着,牙没有了,格外慈祥,“成老妖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