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保密。”小冬说。
家丽道：“也就这几天，没几天神下（土语：逍遥自在）了。”
“我和她不可能。”小年很认真地。
小年回来了，进门把鞋子一踢，笑呵呵地凑过去，“妈，打起来啦，输了赢了。”这小子凡事求个输赢。家丽说：“一边去。”坐在家丽对过的大姐笑问：“小年什么时候走？”
“有什么不可能的。”
是家丽和几个下岗的老姊妹在打麻将。建国招呼了一声，去做饭。表现良好。事实上，麻将在建国眼里，那是四旧，如今在淮南，不知道怎么又兴起来了。家丽下岗心情不佳，一时又没有去处，打几盘，建国可以理解。但他不喜欢。
小年突然失却自信，“我那么烂，她那么好。”
建国进门就听到呼隆隆的声响。
“你不烂。”小冬肯定哥哥。
每天都在跟信贷打交道，家欢知道田家庵区的企业，几家欢喜几家愁，虽然目前哀鸿遍野，但也不是没有发展好的。那种大型国有企业就不用说了。电厂、化肥厂，发展得都不错。像一些小的集体企业，像石棉瓦厂，第三玻璃厂，效益都不错，淮南亨得利钟表眼镜公司甚至跻身全国集体商业一百强。田家庵在走向开放，今年分别在绥芬河、厦门、海口、北京等地设立办事处，作为对外开放窗口。都是机遇。就看你想不想，抓不抓。家欢当然知道，国企改革有它的问题，矛盾尖锐，可作为个人，挣扎有用吗？时代的龙卷风袭来，抵抗是无效的。最好是在风暴中心起舞。
“真的？”小年问。
家欢愣了一下，放下碗和勺子，“你慢慢缓吧。”她还有班要上，有工作要做。她可不是家庭妇女。
“你要超级赛亚东，要当英雄的。”
“能不能让我缓一缓？”方涛说。
“那倒是。”小年的自信恢复了一些。
“怪我。”家欢主动承认错误。又从病床抽屉里拽出一袋榨菜，撕开，倒进碗里。这下有味道了。“看到了吧，”家欢教育方涛，“这就叫有困难解决困难，对不对？不能说遇到一点困难你就止步不前了，就停在那不走了，你不走，时代走，那不就被甩在后头了吗？”何家欢很会上课。
借钱是个为难事。家丽想了一晚上。找妈妈美心和老太太借？她有些开不了口。老二两口子一直不算宽裕。老四刚上班，应该没什么存款。老五老六就更不用说了，有两个花三个的人。考虑来考虑去，只有老三。她那可能有现金周转。
方涛还是不说话。家欢挖了一勺，自己尝一口。连她自己也笑了。没放盐，基本等同于白水泡饭。夫妻俩对视一眼，心照不宣，都忍不住笑出声。
硬着头皮去吧。何家艺和欧阳宝的新宅院子里有棵无花果树，到时节，结了不少。家艺吃腻了，任由果子往下掉。廖姐心疼，摘了去市场上卖，也能挣点小钱。这日，午后，家丽到院子门口，廖姐正在拾果子。她把开了，对家丽嘀咕，“这不吃也可惜了。”
家欢忽然问：“味道怎么样？”她很少做饭。这次方涛受伤，她才勉强下厨。她讨厌下厨，又要买又要洗又要做，吃完了还要刷碗，浪费时间。她现在是信托公司的骨干。
“老三呢？”
方涛一言不发，眼里尽是家欢看不懂的悲伤。嘴里的汤泡饭一点一点嚼烂，吞下去。有苦也要吞。
“都在，睡午觉呢。”
“什么叫不知道？”家欢眉头紧蹙。在她的世界，没有不知道不可能几个字。她又有些看不惯方涛了。她觉得他缺乏顶天立地扭转乾坤的男子气概。她觉得跟他越来越难以沟通。
家丽进去，放下手里的鸡蛋。等了好一会，何家艺才穿着真丝睡衣出来。欧阳宝在床上，听说大姐来了，也连忙收拾好。到客厅陪客。泡了好茶。
“不知道。”方涛说。干了半辈子，突然一下下来，他有些不知所措。更多的是不理解。不理解局里，不理解区里，不理解市里。
“碧螺春。”欧阳笑呵呵地，“刚下来的，大姐尝尝。”
“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家丽有心事，也不是来喝茶，只要做做样子，抿两口，赞气味清香。家艺一边扎头发一边问：“姐，这展子（土语：这时候）怎么来了？”
“知道。”
家丽也不藏着掖着，一口气说：“我想借点钱，小冬升初中要交赞助费，赶巧了，钱都存了定期，下个月才到期，现在解，有点不划算。现在借，下个月就能还上。”
“不去闹事，服从组织安排。”
欧阳立即，“没问题。”又问要多少。家丽报了个数。欧阳转头就往屋里走。家艺又随口问问小年参军的事。
“表什么？”
很快，欧阳出来了，拿这个白信封，递给家丽，“大姐，点点。”
“你表个态。”家欢手里的勺子停下了。
“不用，你这当老板当惯了的。钱上面比我们明白，错不了。”家丽堆着笑。脸有点僵。
医院，方涛头上包着纱布。家欢一边给他喂饭一边叨咕：“知道了吧，尝到厉害了吧，你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撞南墙不回头！”一勺接一勺，频率很快，方涛嘴很忙。但又必须吃。
家艺忽然从大桌子上拽出一个小本子并圆珠笔一支，朝家丽面前推了推，又看看欧阳，“写个借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