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多买点。”
家丽才想起来,从包里拿出绿豆糕,本来打算让小年体检后吃的。“这个软。”递过去,老太太放进嘴里,果然轻松化了。
老太太阻止,“都下岗了,还费这钱。”
“那就先休息一段。”老太太捏了个花生米,咬不动,又吐出来,自嘲道,“老喽,不中用,花生米都搞不定。”
“没到那地步。”家丽还是带着笑。
“老三那脾气,欧阳那谱儿,我宁愿饿着,也不去受那个,姐妹就是姐妹,不要搞那么复杂,弄来弄去,金钱往来,把多年的一点感情都折腾没了,不值得。”家丽看得真真的。
小健也下岗。卫国被孙黎明叫去出主意。到北头老宅。克思没来。自陈老太太去世后,孙黎明一家就跟克思、陶先生断了来往。春荣也没来。她在小学里公职,事业编制,外头的事,她不知道,也帮不上忙。敏子来了,代表妈妈。她和丈夫胡莱,一个在洛河发电厂,一个在田家庵发电厂,正值电力发展最迅猛的时代,敏子的一个月的收入,比她爸妈加起来还多。本来是来给小健出主意的。敏子却一番高谈阔论。她有钱,在有钱人眼里没有困难。
“跟老三男人干呢?”老太太提议。
当然,她的钱也只是刚好踩在时代的鼓点上,阴差阳错的命好。敏子笑呵呵地,对她小姨春华说:“让小忆别考大学了,有什么用,还不如直接考电厂。”
“再说。”家丽觉得不妥当。关键她也不认为美心的酱菜摊子能支撑两个、甚至更多人的生计。
春华讪讪地,机床厂效益也开始走低,“电厂现在可不是想进就进的。”
“能有什么意见。”
敏子回顾辉煌历史,“那年我倒是一下就考上了。”春华不大想理她。敏子继续,说自己想说的,“记得我那个同学张淑媛吧?考上大学那个,最近下岗了,在家坐着呢。”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张淑媛当年考上大学对她是个巨大刺激。等了十年她也要扳回一城。怎么不是?!她鲍敏子永远得是主角。憋太久。
“做点小生意,跟你妈做。”老太太建议。没饭吃还要找妈。家丽分析道:“妈这摊生意,虽然小,但是她一个人张罗起来的,我如果凑合过去,其他几个小的估计要有意见。”
卫国听不下去,“敏子,说小健哥的事呢。”
家丽苦笑,“现在厂矿企业普遍不行,建国在公务员系统,有口饭吃,但把我运作进去,几乎不可能。”
小健是二性头(土语:执拗,脾气大),“不行我就去码头扛大包。”
“先歇歇,再想想怎么办。”老太太劝,“建国会有办法吧。”
卫国说:“哪还有大包能扛,码头的工都包出去了,运输也不景气。”小健老婆小云道:“小舅,你说说他,他就这样,一点不务实,一点跟不上形势,愣充脾气暴。”
“还没跟她说。”家丽神色落寞。美心推着小车,出去了。
卫国说:“我想想办法,二姐也想想,小健干的是机床行业,、看看有没有私人厂干干也行。”孙黎明心脏不好,躺在里屋,只打了个招呼,具体问题,让年轻人去商讨。卫国问春华有没有困难。
“比我强,我什么都没有。”老太太向来乐观,“你妈知道了没有?她办退休了。”
春华道:“我还好,现在管图纸,厂子不倒就还有饭吃。你姐夫那个大厂下面的小厂,估计要赶人。”
“一个月给二百八。”
卫国理解,皮之不存,毛将焉附,饲料公司下面的小厂倒了一大片,家文是“逃生”出来的。
老太太笑笑,“我也听后院有人闹事呢,是单位不让你干了?”
“那姐夫怎么办?”
“下岗了。”家丽跟奶奶不憋着。
“走一步看一步。”
“遇到难事了?”老太太睡眼朦胧,依然明察秋毫。
“惠子和智子呢?”
家丽不说话,捏着桌子上的瓜子磕着。
“惠子还干车工,智子自考大专拿下来了,准备考公务员。”
“入伍好,让部队管管他。那孩子,属龙的,只有政府能镇得住。”
卫国赞,“智子脑子不算聪明,但肯下苦功夫。”又问小忆的情况。春华说还是支持她考大学。
“征兵体检。”
商量好。各走各路。临了,卫国偷偷给小健留了二百块钱。虽然隔着辈分,到底还是兄弟。“该花还是花,你掏。”留了半句没说,给孙小健面子。他不想让自己人被老婆看不起。
“生病啦?”
出北头,东城市场门口有卖炸臭干子的。卫国向来爱这口。但考虑到经济问题,他停留了一下,又要走。
“送小年体检。”
卖臭干子的招揽,“来来来,现炸的臭干,土豆片,馄饨,都有。”
家丽没说话,进屋,老太太醒了。见家丽神色不对,问:“这展子(土语:这时候)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