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她说完,家丽就暴喝:“滚出去!”
“大姐,你这么说我可不同意了,”家艺较真,“什么叫我显摆,我可是诚心诚意来探病,诚心诚意带东西,怎么就成显摆了,是,我现在条件好点了,可也是熬出来的,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这不正常的么,人生就是起起落落,头十年地里,二姐还是天之骄女呢……”
雷霆万钧。家艺也不顶雷上,踩着高跟鞋,当当敲着地面走了。陈家这边。给卫国面子。一众人也来探病。
家丽愤然,“现在不是你显摆的时候!”
陶先生没来。克思代表她和光彩露了一次脸。戴了两层口罩。他劝弟弟卫国,“也要注意,她倒下了,你不能再倒下,这毕竟是传染病。”卫国说:“到这个阶段,已经不传染了。”
家丽识破她不诚心,不大高兴,“病还没好呢,你带这些来给谁吃?”家艺故作委屈,“看病人不都这样么。”
克思惜命,“那也要注意,这是医院,到处都是病菌。”他站一会,走了。春荣和春华都是自己来的。毕竟是娘家的事,她们不愿意也不好让夫家知道太多。两个人跟弟弟卫国感情好,所以愿意帮忙。春荣问:“控制住了么?”
家艺最后一个来,带了一堆营养品。
卫国说:“该用的药都用上了。”
家文生病的消息第二天就传开了。家丽第一个来。美心和老太太年纪大了,家丽怕她们受不了,暂时劝她们别来。老四、老五、老六来打了一头,拎了东西,站在病房外看了看。
春华说:“怎么会突然得这个病。”
听着卫国在门口喧嚷,家文躺在床上,流泪了。
卫国自责,“都怪我粗心,这时候才发现。”
“我是她爱人我为什么不能进去!她需要照顾,我是她爱人!……你们医院讲不讲理……我必须进去,不行……”
春华劝,“说这些也没用,早点治。”
“现在不能进去,这是规定。”
孙黎明赶来了,人还没到跟前,就嚷嚷,“怎么家文能病了?”春荣、春华见大姐夫来,让出位子给他做。大康小健结婚后,他身体状况一路走低,心脏不好。所以一听说家文得病,他感触尤甚。引以为病友。“哥,身体不好就在家歇着。”卫国说。
“我是她爱人!”卫国情绪激动。
大康小健都有了孩子,且都是男孩。孙黎明一下抱了两个孙子。人生无憾。“你得给她治,家文是个好人。”
“不能进去。”
卫国连连说:“肯定治,肯定治。”
“我是六号床的爱人。”
孙黎明又问:“老大呢?”
调整好情绪,卫国往病室去。到门口,护士拦住了他,“对不起,这里是传染病病房,你现在不能进去。”
春华道:“来过了,有事,走了。”孙黎明道:“我就知道老大两口子那德行,老大是例行公事!陶先生是巴不得我们都病死。”
“放心,我们会尽全力挽救。”医生的话,只能说到这。出了诊室,卫国一个人站在医院天井抽烟。小护士提醒,“这里不能抽烟。”卫国连忙把烟灭了。这是他继娘亲去世之后,人生第二个巨大打击。命运向他进攻,他从来没畏惧过。他怕的是命运举起长矛,攻击他心爱的人。不。他必须鼓起勇气。他不能倒下。不能有丝毫动摇。他必须给家文信心,动力,帮她战胜病魔,度过难关。
春华解释,“也没那么严重……”为避免孙黎明发大火,引发心脏病。大家都说不清。春华只好往春荣二三两个女儿身上引。儿女婚事,是永恒的话题。孙黎明立刻来兴趣,问什么进展。春荣说老二准备结婚,找了二汽的。老三谈着呢。
“一定可以治好吧!一定可以的。”
孙黎明又问:“老大呢,敏子。”
“现在可以确定,您爱人得的是肺结核,肺部已经穿孔,根据片子看,肺部漏洞有鸡蛋大小。”
春荣笑:“老大儿子都能说话了。”敏子生了儿子,很招摇。但北头老宅的这些人,她不大理睬。主要暂时顾不上。
第一人民医院,家文已经住进病房。卫国急得头冒汗。片子出来,医生诊室。卫国找了个朋友,请人民医院呼吸科最好的医生诊断。
陈老太太一走,家散了一半。长辈们走得都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字辈们各奔各的前途,更疏于联络。
家文吐了半痰盂子血。
孙黎明问:“敏子还是跟那个胡莱?绩溪的?”他记忆力还不错。关键胡莱这个名字太不低调。
家文倒在床上,喘着气。卫国把痰盂端出去,准备倒进卫生间便池,一开灯,大惊失色,痰盂里一片殷红。卫国不敢相信,再看看,没错,是血。
春荣笑说:“对对,胡莱,胡来胡有理。”
卫国嘀咕:“也没吃什么啊……”
礼拜天,一大早,田家庵电厂住宅区,鲍敏子家。
家文哇哇吐了两口。还不够,又吐了两口。满了小半个痰盂。
敏子把胡莱拉到卧室,一脸严肃,口气类似训斥,“怎么回事?来也不打招呼,说来就来,我这是旅馆酒店?还是难民营。”
卫国家主卧。家文半夜醒来,没开灯,她推了推身边的卫国,要痰盂,说想吐。卫国连忙起来把痰盂端来,凑在床边。
胡莱为难地,“昨天晚上跟你说了。”
美心只好再度下床,去抽屉里撕了一小片,递给老太太。蘸唾沫,黏在眼皮上,老太太这才放心。
“胡扯!我没听到。”
只有白纸,贴上去才能代表“白跳”。
“睡觉前给你说的。”
老太太不含糊,“不行,这纸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