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日子没来家了。一到家就大呼小叫。
家艺倒也平静，慢慢走出院门。
何家小院，老太太和美心面对家艺。
“大姐……”欧阳轻叫了一声。
刘妈心窝子暖暖的。坎坷多了，心都善了些。
家丽瞪着他，那目光仿佛能置人于死地。
说着，汤婆子探着身子去开床边一只大樟木箱子，在里头摸一阵。摸出二百块钱来，塞到刘妈怀里。刘妈惊慌，急说不要。汤婆子笑道：“给秋林的，也不是给你的，多了也没有，不过一点心意，以后秋林出门在外，叮嘱他小心点。”
“大姐……”欧阳有些害怕。
汤婆子叹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妹妹，你的福气就在这两个孩子身上。”刘妈忙说：“什么福气，凑合活吧。”
家丽忽然拾起墙角的一棵大葱，劈头盖脸地朝欧阳打下去。刚开始还躲避。后来欧阳干脆不动，接受惩罚。家丽还不解恨，又拿起一根胡萝卜往欧阳嘴里塞。
刘妈带点不好意思，“考上了。”声音很小。
“大姐……”欧阳受不了，开始申辩，“大姐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们真不是故意的，就是有点情不自禁，我是真喜欢小艺，是真要对她好。”
刘妈听了，更不好开口。两个人捏云片糕吃。大老汤过去最爱吃这个。但如今病情严重，一点糖不能沾。有人送了来，只能其他人慢慢消化。又坐了一会，汤婆子主动问：“听说秋林要考大学，怎么样了？”
“你就这么对她好的？”家丽还挥舞着大葱，“王八蛋！你王八蛋！混账王八蛋！……”完全是机械运动。
刘妈又问振民工作的事。汤婆子道：“老汤想让他去供销社，一直在找人，但你也知道，退下来了，又是这个样子，难。”
暴风骤雨，欧阳都得承受。
“办是办了，就不讲那排场了，现在也没算正经过门，再等一等，幼民有自己的房子了，再说。”
打累了，家丽才说：“滚吧，你永远记住，要是胆敢对我妹妹不好……”话还没说完，欧阳宝就抢着说：“大姐，我都发誓过了，如果我对小艺不好，那就天打雷劈，丢一只胳膊。”
“那婚事怎么样了？真就这样了，不大办了？”
天上一阵闷雷。
汤婆子说：“陪他爸上医院了。”
家丽指指天，“自己说过的话自己记着！”
汤婆子道：“亏得有秋芳。唉，所以我就说，我们家就算做错一万件事，把秋芳娶进门也是福气。”刘妈本来是报秋林考上大学的喜的。可见汤家如此落寞，又觉得似乎不应该把快乐叠加在人家的痛苦之上。刘妈问：“幼民呢？”
就这么突突兀兀地，何家艺出嫁了。欧阳宝暂时找朋友借了房子，稍微粉刷粉刷，两个人又去买了点简易家具往里头一摆，就算结婚了。但家艺却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自在，一个小天地，完全属于她。都弄好，她躺在床上，拿着她和欧阳宝的结婚证，对着天花板。欧阳觉得很对不住她，“小艺，我欧阳宝发誓，以后一定要让你过上最好的生活。”
刘妈心一沉，晓得亲家病情又发展了。
何家艺一笑而过，“我也不是为了这个嫁给你的。”
“主要老汤现在看不见。”
“那为什么嫁给我？”欧阳宝斗胆问一句。
刘妈惊诧，“成精了？没听说过这样的。”
“我也不知道。”家艺摸着自己的肚子，还没鼓起来，“也许是因为他？”
“啊？”刘妈不晓得这话从哪来。忙活了一阵，两个人进屋说话，大老汤家的请刘妈进屋说话。倒了点水，拿出点云片糕。汤婆子的妈妈已经被自己儿子接回农村养老了。汤家情况不好，孩子们也大了，不好老在这。汤婆子这才说：“这鸡也不知道吃了什么药了，那天把老汤给霍霍了。”刘妈迷惑。汤婆子道：“一群鸡，不知道怎么冲出牢房了，进屋把老汤给整了。”
欧阳把耳朵贴在家艺肚子上，又抬头，“有动静了。”
“祸害。”
家艺抱着他的头，捋他的头发，“这才多大，怎么会有动静。”
“好好的鸡怎么不养了，留着下蛋呢，我们住二楼的都羡慕在一楼的能养个鸡养个鸭。”
“他跟我说话了，是个男孩。”
刘妈见情势不妙，连忙告辞，家务事，还是让他们何家自己处理才好。她一抬脚，到亲家大老汤家去看看，也是报喜。大老汤老婆在家。刘妈进院子，大老汤老婆正在拆鸡笼子。“小芳奶奶，这干吗呢。”大老汤老婆愤愤然，“不养了。”
“是么？”家艺笑笑，没有悲伤，也没有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