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不累不累。”陈老太太醒了,连忙说,“这有什么累的,我抱我抱。”家文笑道:“都抱了一天了,也该歇歇。”陈老太太这才听劝,把孩子递过去。“哎呦”她叫了一声,“家文,我这胳膊,胳膊麻了,动不了。”家文连忙帮她揉揉。
待卫国回来,家文只能跟他抱怨,“你大哥大嫂说话也真是。”
好半天,血脉才畅通。
不过,自家文怀孕,克思两口子来得更少了。春荣春华还正常来,每次都不空着手,要不带牛奶,或者麦乳精。老太太下令:“别带这些虚的了,甜不叽歪也不中喝。就带点鸡蛋鸭蛋鹅蛋什么的就行。”听了娘的令,春荣春华不敢不从,照办。不过老大两口子偶尔说话也让家文生气。比如这日,克思和陶先生在床边坐着,老太太陪着家文——家文肚子已经起来了,脸上也开始长斑。克思忽然带笑不笑,“娘,以后让家文也给咱们生一个。”陈老太太没接话。家文当然也没说什么。
“妈,小孩子不用包那么多被子。”家文解开孩子的小包被。陈老太太连忙,“不行不行,这孩子有点早产,不能冻,赶紧包上。”
孙黎明免不了拿小云和家文比,一百个不满意。“黑,枯树皮!”可小健条件有限,在一家私营小厂打铁,能找个老婆已经算阿弥陀佛。孙黎明也无心打散,就让他们这么先处着。
家文没办法,只好听婆婆的。
自从家文怀孕。孙黎明为避嫌疑,带着两个儿子大康小健要分开吃。老太太不许,“一家人干吗分两个灶,一起吃。”孙黎明只好遵从。大康是肉性子,春华给他介绍了小君过后,两个人恨不得半个月才见一次面,感情好是好,但难免进展慢了点。陈老太太这个做姥姥的,不得不推一把,她对大康说有时间就带回来吃个饭。可几个月过去,也见人影。倒是小健,谈了个朋友,是个搬运公司的女工人,叫小云,早不早地领回来吃饭。个子不矮,就是黑,瘦,像刚逃荒过来的。
卫国到家。晚间,家文忍不住说几句,“妈这疼孩子疼的,也太少见了。”卫国劝说:“多理解妈吧,谁让孩子少呢,想孙子想了多少年了。”家文笑说是,有了孙子,什么都不顾了。卫国说:“怎么会,照顾你不也照顾得好好的。”
卫国对家文笑道:“你现在是重点保护动物。”
家文说:“那是因为我是功臣。”
陈老太太道:“你吃你吃。”
“你确定是功臣。”
家文不好意思,“妈,您也吃点。”
“想想真后怕。”
家文的待遇也不一样。家里所有的鸡蛋,陈老太太恨不得变着法儿地都给家文吃了。煮的、炖的、炒的。至于鲫鱼、母鸡、牛肉,但凡有,陈老太太一定紧着家文。
“我如果生的是女孩,或者生不出来,像你大嫂那样,我在这个家可怎么过?”
陈老太太自言自语,“我这辈子没做过坏事,怎么就不能有个孙子呢。”大兰子只好劝,“这不马上就有了么,家文一进门,我看一切都不一样了。”陈老太太肯定地,“是不一样。”
“就爱瞎想,这世上没有如果。”
陈老太太让她坐过来。“明个儿你陪我过高皇。”高皇在河对面,属于大河北(bo第二声)。大兰子一听,就知道干娘的意思。去大河北不是一次了,那里有娘娘庙,庙里供着送子娘娘。这回可能是去许愿连带还愿。陈老太太去大河北惯于让大兰子陪着,一来大兰子懂事,二来她毕竟是外人,不相干,也自然少了许多嫉妒。次日一早,大年初一,陈老太太果然带了果品作供,由大兰子陪着坐渡船到北面,进娘娘庙,恭恭敬敬念了拜了,出庙门,陈老太太孩子似的对大兰子道:“能得个孙子吧。”大兰子不禁笑:“干娘,肯定能。”
“老大两口子没提要孩子的事了吧。”
“那是刘晓庆吧。”大兰子指着电视机在后头嚷嚷。
“没跟我说过。”卫国说。
八三年农历年前,电视机到了,金星牌。大年夜,一家人围坐在电视机旁看“春节联欢晚会”。院子里站得都是人。这热闹,陈老太太觉得应该归功于家文。
“那就是不要了,死心了,也可怜。”
陈老太太高兴得嘴合不拢,大呼旅行正确,同时更加确信自己没看错人。
“妈给宝宝取名字了么。”
旅行回来,家文便有了身孕。
“妈说让我取,或者你取,她说她文化不够。”
卫国和家文用结婚的份子钱蜜月旅行,从淮南出发,一路向东,镇江,无锡,苏州,上海,杭州,把整个江南都玩了个遍。克思和陶先生得知,十分不满。还是比,他们结婚的时候没有这套。可陈老太太的意思还是原模原样,“你们结婚是什么时候?那展子(土语:那时候)不兴这个,现在你们想旅游,自己旅去,没人拦着。”
卫国翻了个身,“你这个聪明人,在这上面倒糊涂了,娘那是客气,估计她早有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