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心继续教导,“小年,是你大姐的儿子,你大姐是小年的妈,所以小年就是你的外甥,你就是小年的五姨,你们不是平辈,你比小年高一倍。你是长辈。”
小玲被吓退,“那就平等吧。”
小玲自言自语,仿佛懂了,“我是长辈。我是小年的五姨。”
美心发火,“我说平等就是平等,平辈,辈分,你们的辈分平等!”
回家,小玲把这套关于人物关系的教导传达给老四家欢。家欢压着气,“我们当中几个最吃亏了,从前是晚辈,得紧着长辈,老大老二老三都睡过单床,我们还没有,没人让着我们,我们被教导要孔融让梨,得让,现在呢,我们成长辈了,还是得让,小年的奶粉你吃过么?我是从小到大没吃过几口淮南农场的奶粉,反正,规则都是他们大人定的,长辈吃香的时候,爸妈就让我们当晚辈,晚辈吃香的时候,再让我们当晚辈,跟谁说理去。”
“不平等,”小玲纠正,“大姐谁单人床,我们几个人睡一张床。”
小玲听了,并不随着家欢动怒。仿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家欢无人响应,十分不满,“老五,我说话你听到没有。”
“你和大姐是平等的关系,你就是一辈儿,同辈儿,明白了吧。”
老五玩自己的,嘟囔,“听到了听到了。”
“是。”小玲若有所思。
家欢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你就是个猪大肠,拎都拎不起来!你就应该多唱国歌!”
“好,你和你大姐,是不是都是我生的?”
“国歌?”小玲反应迟钝,哦,想起来,开始唱,“起来,不愿做努力的人们。”
“我姐。”
家欢打断她,“听到没有,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起来,知道么,我们不能做奴隶,一样是人,一样是这个家里的成员,别人能吃,我们为什么不能吃?”
“家丽是谁?”
“吃,吃。”小玲玩羊骨骰子。高锰酸钾染红了的那种。
还没彻底糊涂。
“没救了你。”家欢愤愤然。
“你是我妈。”小玲答。
老五没起来,老六倒起来。六个姊妹中,她是唯一由美心带大的,跟妈妈最亲,得爱最多,也最霸道。小年来了,美心炫耀似的疼,带到东,带到西。还让家喜跟着。
美心着急,恨不得跺脚,“不是问我的名字,是问人与人的关系,我是你的谁?”
家喜受不了了。
“刘美心。”小玲给官方答案。
晚间,床铺好了。家喜上小学了。一周还有三天跟美心睡。另外四天,在老太太床上凑合。常胜脱了衣服,准备进被窝,美心在中间。家喜靠墙睡。
“我是谁?”美心指指自己。
快关灯了。美心帮家喜梳头发。家喜冷不丁说:“妈,我想吃奶。”美心措手不及,“这个点了,吃什么奶。”
小玲似懂非懂,不点头也不摇头。
常胜惯着女儿,笑呵呵推推美心,“她想吃你给她点,老长不高。”美心顿时来火,“什么叫长不高?一天三顿没少过,这个家,你永远是好人,我永远是坏人,你就不想想,这个点还吃奶,牙要不要了?都快成虫子窝了,蛀吧!”
“差心眼!”美心只能教育,拎到一旁,开小灶,和老五刘小玲一对一,“辈分,辈分懂不懂?”
“我要吃。”老六拧劲儿上来了,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哦。”小玲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常胜再次劝,“给她一点。高高兴兴地。”他这一向心情不错。到处施善举。美心道:“你去,奶粉罐子只有她那有,都几点了,还摸到妈那屋,妈该怎么想我,馋嘴的媳妇。”
“这不是弟弟!”
“就说是我要吃。”
小玲和家喜跟在后头。小玲不长心,听见跟没听见一样,只要美心不短她吃的,少她穿的,给她玩的。她才不会放在心上。有时候她还叫错,叫小年:弟弟。美心听了,喝止,“顺嘴扯!”小玲眨巴眼,不晓得自己错在哪。
“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