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窝蜂涌向前方雨幕中的那个小点。那是武继宁,一个伤心失落的人。家艺发愣,没反应过来。她只是随口一说。待欧阳宝等几个人冲上去,家艺又想,对,打断腿!断了好!为民哥就是失去一条腿之后才跟秋芳姐在一起的。对,断了好!
“打断他的腿!”家艺恨。欧阳宝仿佛明白了,他把家艺扶到商店门口,安顿好,一招手,对几个同伴,“哥儿几个,走着,没别的,就他妈干!”
欧阳宝一群人堵住继宁的路。
“他怎么你了?!”欧阳宝来脾气了。为家艺,他愿意两肋插刀。
继宁不明白怎么回事,“让开。”
“他……他……”家艺泣不成声,只能说一个他字。
“是你欺负的何家艺吗?”欧阳宝用下巴看人。
“怎么啦?这谁弄的?!”欧阳宝真着急。
“好狗不挡道。”武继宁是什么人?他哪懂示弱。
家艺还在哭,伤心地,抽抽搭搭。一抬眼,是欧阳宝。深夜在岸边遇到的那个“贼”。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南菜市欧阳宝。”欧阳宝自认懂江湖规矩。
商店里出来几个人。“等会。”其中一个举起一只手,喊暂停。其他人停住脚步。那人跑下阶梯,去扶家艺起来。
“不认识,不感兴趣。”继宁择路前行。
冬天,棉墩墩地,像个小狗熊。家艺终于撑不住,哇的哭了。路上有车往来。声音隆隆。继宁听不到家艺的哭声,一个人往前走。他想甩掉这些烦恼。
“慢着。”欧阳宝用手挡,“不管你是谁,欺负何家艺就是不行!”他原本不是那么凶悍的人,但为了家艺,拼了。一挥手,几个弟兄一拥而上。继宁虽然是条好汉,但终究双拳难敌,一会工夫,便被打趴在地上。欧阳宝操起路旁一块碎砖头,几个人按着继宁的胳膊。“留下一条腿,让你走。”欧阳宝听何家艺的。继宁奋力反抗,没用。
武继宁还是快步走着,路过学校门口的国营小卖部。家艺步子小,跟不上继宁的步伐,她着急抓他的袖子。他一甩手,家艺后腿,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忽然来一阵风,鼓着伞面,家艺吃不住劲,风推着伞,伞牵着她。终于摔倒在地。
欧阳宝高举砖头,正要行刑。
家艺紧追上去,一到现场,她在家里背诵的那些台词全派不上用场。方寸大乱。“我是真的!”家艺快速说,“我是来真的,继宁哥!我不是孩子!别把我当小孩子了,我是大人了!再过二年,我都能结婚了!继宁哥!”
“住手!”
“别闹。”继宁快步往操场外走。
众人回头,是家艺,她一脸泪。她想明白了,不能让小武哥丢腿,为民那是意外。她不能代替老天造这个孽。他错过她,以后一定会后悔!
家艺委屈,“我哪一点比不上姐姐?姐姐能为你做的,我都能为你做,我还能比她做得更多!”
就让他后悔去吧!
武继宁错愕,“你……”
“怎么着?”欧阳宝问家艺。继宁趁众人注意力分散,猛然跃起,一个擒拿,夺了欧阳宝手中的砖头,猛掼。那顽皮的砖头,正打在欧阳宝额头上。
“继宁哥!”家艺急切地,“其实我可以……我可以等你……我可以陪你的……我不怕,谁被打倒都没关系,只要你不变,我不变,世界就不会变。”
一声惨叫。血流淌过面庞。
继宁喃喃,“就在眼前……就在眼前……”
“欧阳!”家艺吓得丢掉伞,扑上去救欧阳。
家艺重重点头。
继宁也呆了,站在旁边,喘着粗气,不动。
“她真这么说的?”
“还愣着!”家艺抬头对周围几个人,“救人!喊救命!”其他几个弟兄都没救人经验,只好按照家艺的指令喊:“救命啊!救命啊!”
“是她说的是她说的,”家艺解释地,“她还说,人就是这样,总是迷恋着远处的风景,其实最好的风景,就在自己眼前。”
几个小时后,老太太和美心出现在医院急诊室门口。是警察“请”的家长。急诊、包扎的费用是家艺垫付的。用原本给武家的家具钱。一进医院,美心脸上就蒙了一层霜。她早就担心老三去送钱会出问题,但怎么也没想到这问题大得会进医院。
“这不像她说的话。”继宁怅惘,“家文不会这么安慰人。”
家艺在门口坐着。见妈妈和奶奶来,局促地站起。欧阳宝的头不是她打破的,但总归因她而起。她又不愿意把武继宁供出来,只好自己背这个黑锅。
家艺婉转地,“她说让你好好找个人,无论是工作还是上山下乡,都要好好过日子。”
美心愤怒中带埋怨,对女儿,“不是还钱么,怎么把人弄医院来了?”
“说了什么?!”继宁激动。
“不是,妈……”家艺一时无从说起,里面的弯弯绕实在说不清。
“哦,她还说了一句话。”家艺突然想起来似的。
老太太抓重点,“人怎么样了?”
“也是,她都说清楚过了。”继宁失落。
医生走出来,问:“谁是病人家属?”美心往后缩。家艺语塞。老太太只好顶上去,“我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