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用筷子敲她,“吃你的,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当得知要去武绍武家做客,美心比女儿们还激动,“吃不是关键。”家欢冷不防,“吃还不是关键?”
“这是个亮相。”美心感叹,“我以前觉得,生六个女儿,我这一辈子都失败,但现在我又感觉,自己挺成功,关键是这六个女儿都长得漂亮,一个个的,都给妈妈长脸。”
一屋子女将。叽叽喳喳。
家喜嘴甜:“妈,都是因为你漂亮。”美心顿时笑开花。老五傻,冒一句,“爸爸不漂亮。”美心脸色一变,“所以你随你爸,包谷嘴。”老五不识相,又来一句,“我跟妈妈姓。”
家文笑笑,纠正:“老四,这回你可要感谢你三姐,是请的她,你和我都是作陪。武主任是特地要感谢她在秋芳喜酒上跳的忠字舞才邀请的。”一句话,面子捞回来了。家艺用眼神感谢姐姐。家丽和美心同时到家,见屋里吵吵嚷嚷,问怎么回事。常胜去支援防汛,这几日不在家。老太太见人气了就说开饭。
美心气得要放筷子。家丽肚子起来了,坐不了小板凳,所以一个人坐在大方桌边,眼看要吵架,她忙换话题,“总不能空手去,第一次上门,老二,到时候把你姐夫弄的那几个罐头拎着,还剩几只,黄桃的橘子的。”
家欢不看她,“我就知道人家请的二姐,根本没你什么事儿!”一语道破。家艺面子上挂不住,是,是请的二姐,但这个大好机会,她实在不想轻易放弃。她坚信,人是需要相互沟通了解的,武绍武和小武哥,只是不够了解她。本质上,她觉得自己比二姐还要优秀。不对,应该是比二姐更适合小武哥以及小武哥的家庭。一个上流社会的家庭,是需要一名长袖善舞的女主人的。是需要适当迎合奉承,进退自如。而是二姐那样的冰山。
老四诧异,“我怎么不知道家里还有罐头?”
“叫三姐!没大没小。”家艺不满地。
家丽骂:“在你姐夫单位搁着呢!搁家里存得住?还不早被你们啃光了!”
“老三跟我说了。”老四盯着鱼汤,如猫。
睡觉前,家文在院子里刷牙。家艺从后面上前,小声说:“姐,谢谢你。”家文吐掉最后一口水,沉静地,“有什么好谢的?”家艺停一停,忽然:“我知道你是照顾我。”
家文道:“老四,过几天跟我去武主任家一趟。”
“姊妹妹,什么照顾不照顾的。”
家欢忽然沮丧,“我的痛痒就是吃不饱,穿不暖,精神富余,物质匮乏。”老太太端鱼汤进来,批评她,“顺嘴扯,今晚的汤你别喝。”家欢连忙改口,“别啊,阿奶,你是我的灶王奶奶。”
“你根本不想去,为了我才勉强去的。”
家文进门,收伞,搁在屋角,“你有什么痛痒?”
“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们家,整体,大局。”家文解释。家艺忙道:“就算为了我们这个家,我也在其中,我也收益,所以我感谢二姐。”家文说没什么,转身要走。家艺叫二姐,欲言又止。
家欢滔滔地,“我怎么没有思想,语录,选集我都学习了好几遍,要说思想,我老四比你老三要高得多,就拿武主任来说,他邀请我们去是对的,都说,见群众不宣传,不鼓动,不演说,不调查,不询问,不关心其痛痒,漠然置之,是不对的。”
“还有事?”
“小,思想才单纯。”家艺故意地,“你不是说你也没什么思想么。”
家艺扭扭捏捏,为难。
“小玲才多大,有什么思想可汇报的。”家欢强词夺理。
“有事直说。”家文向来爽利。
“晚了,定了小玲了。”
“去武主任的家的时候,你能不能不要表现那么优秀?”家艺吞口水,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说了。
家艺故意撇开家欢,对小玲道:“是去给武主任祝寿,可能有生日蛋糕吃。”家欢一听激动,“我去!”
家文立刻明白了。“那我少说话。”
“用不着,不感兴趣。”老四家欢不在意,“我没什么思想,整天饿得什么都想不起来。”又喊:“阿奶!晚上能不能别吃菜叶子了,早上就差没直接拉绿屎了。”
家艺急切切,“光少说话不行,还得……还得做一点错事。”
家文没到家。家艺进屋,放下书包就炫耀,说武绍武要请她去家里做客,了解革命青年的思想状况。又拍拍老四,说带她去。
家文莫名其妙,“错事?”
朱老总去世后,建国暂调古沟区(今:潘集区)工作,只有周末能回田家庵。家丽一个人,肚子越来越大,没人照料诸多不便,所以暂时搬回家来住。家文让床给姐姐。她跟老太太暂时挤一挤。
里屋,老太太戴着老花镜,在灯下打毛线。是为家丽即将出生的孩子准备的。是藏青色。“这个颜色,会不会太老气?”家丽问。老太太道:“保险,这颜色男孩女孩都管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