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艺一边说没事没事，一边在心里把那解放汽车骂了千万遍。
美心接了，不明所以，“怎么了，一份破报纸，收着，回头包油旋子用。”报纸是美心常用的早餐包裹材料。
狼狈。继宁停下车，掏出手帕，安慰她。
“不读书不看报。”家艺不屑。老太太涂好碘酒，拿着小瓶去里屋。家艺拉卡架势，用那种最夸张的姿态拿着报纸，读：“本报讯，田家庵区革委会副主任武绍武同志出席区青少年教育工作会议，并作了题为《切实抓好青少年教育工作，为巩固无产阶级专政而奋斗》的报告。”
完蛋了！她的白裙子立马变成一副水墨画。脸上还有几个污点！关键还当着武继宁的面。
“他是武绍武？”美心指了指外头，哼了一声，“偏小了点。”
上了大路，一辆解放牌大卡车疾驰而过。轧到一只水坑。水花飞溅。家艺刚好中招。她惊叫。
家艺关子卖足了，这才道：“是武绍武的儿子，武继宁。”
“腰，扶住我的腰！”继宁的声音在风中飘。家艺一颗心狂跳。是的，扶住腰了。这可是全校的风云人物，区革委会副主任的儿子武继宁的腰。甜蜜的旅程。
美心惊得下巴差点没掉下来。她一向怕官，但又希望女儿都能嫁入官家。老太太毕竟见得多经得多，虽然也很惊讶，但面上却不露出来的，“凭他是谁，不也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都是无产阶级。”
“扶……扶哪里……”家艺疑惑。
家欢凑过来道：“三姐，少狐假虎威了，那个男的我见过，是二姐的朋友，还给过二姐一封信。”
“扶住我！”继宁说。
家艺怕跌了面子，大声反驳，“是二姐的朋友，怎么送我回来呢？你才知道多少，就冒充判官。”
家艺扶住车座垫的后缘。车启动了。从七中往西是条灰泥石子小路，一路骑行，颠颠簸簸。家艺险些坐不稳。
“为了拿菜啊。”家欢火眼金睛。
“扶住点。”继宁叮嘱。
家文回来了。放下书包。家欢为了证明自己，抓住二姐，问：“二姐，刚才家里来了个男的，姓武。”美心想知道更多细节，也凑上去，事事儿地道：“对，叫武继宁。”
“好了。”家艺柔声，很旖旎。
“认识，同学。”家文没当回事，“怎么了。”家欢当即拍手，看了一眼老三，道：“看，我说对了吧，那个武跟二姐是朋友，跟老三没关系。”家艺的面子快掉地上了。可家欢说的也近乎事实。无从反驳。
“好了么？”继宁问。
家文看了一眼老四，又看看老三，淡然道：“跟我是同学，跟老三是朋友。”
车先骑起来，自己跳上后座叫上活的。先坐好，车再开，叫上死的。“那上死的。”继宁表示没问题。于是他先跨上车，脚点地，控制住车子，家艺再侧着身子，淑女般端坐在后座上。
“不是……”老四瞬间落败。
继宁一转头，才发现家艺没上后座。停车，退回去，笑说不好意思。家艺十足少女情态，自责道：“小武哥，对不起，我不会上活的，只会上死的。”
家艺得意。二姐给面子。美心道：“不得了不得了，别看老三学习一般，人际交往能力还是不错的。”
出了大门。继宁左脚踩在车蹬子上，右脚滑了两步，右腿一后伸，上车了。家艺留在原地，连忙追，嗳嗳两声。
老太太附和：“龙生九子，九子不同，你生六女，个个也不同，正常。”孩子们进屋了。美心还沉浸在畅想中，“妈，你说，这老大嫁得算不错。如果个个都能嫁得跟上楼梯似的，那我们家的日子，可就有指望了。”老太太看不惯美心那样子，打击她，“嫁女儿不是做买卖，孩子过得好是最重要的，哪怕是自由恋爱，只要孩子能过好，我们也同意。”
车子推来了。继宁和家艺往学校大门走。
“妈，你说得伟大，那家丽自由恋爱，你怎么不同意？”美心忍不住抬杠。
在武继宁面前家艺有些害羞，何况当着姐姐，低头哦了一声。继宁便去推车子。家文上楼，站在走廊里看下头。
“那是因为她这个自由恋爱就过不好！”老太太生气了。美心连忙去锅屋做事。不点这炮仗。常胜到家，吹着小曲，这一向他心情不错，进门就问：“妈，日子选好没有？”
家文心里当然明白，但并不理会，直说正事：“老三，大姐公司里有一堆蔬菜，晚上要拿回家，但我今天刚好有事，继宁有自行车，让他陪你一起去拿。”
老太太问：“什么日子？”
家艺发窘，怕过去的心机被戳破。
“家丽和建国的喜酒啊，再不摆，孩子都要出来了。”常胜说。
说着，两个人一路往低年级去。家艺刚从教室里出来。家文介绍：“老三，这是我同学，武继宁。继宁，这是我妹妹，亲妹妹哦，何家艺。”继宁笑呵呵说认识认识。
“你听谁说的？！”美心和老太太异口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