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心着急,对老二家文,“老二,去把刘妈叫来。”
“跟我没关系。”家艺不动声色。
“老四说的是不是真的。”
“老四不会撒谎。”
“妈!连你也不信任我。”
“怎么不会,刚才还错判了妈呢。”
所有事情掀开。各说各的理。老太太蹙眉。家文、家艺、家欢都不说话。不敢说话。老太太问美心,“是不是这样?”
“信拿出来。”家文的话里透着股狠劲。
“你还有理了!”美心一弯腰脱下布鞋,鞋底子往老四身上打。家欢情绪失控,不管不顾,嚷嚷着:“还不是你!你就没有偷买鸡蛋,偷吃鸡蛋,只给老六不给我们,只有老六是你女儿,我们都不是你女儿?!老五还跟你姓呢,也没吃到一口。”又转向农妇,“你说,这个人,这个家的女主人,我们的妈妈,有没有找你买过鸡蛋?连续好几次,礼拜三买,有没有?!怎么样,不说话了吧。都是事实。”
“二姐,你不能不讲理吧?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别说就是一封信,就是金银财宝,我也不会私藏你的。”
“是我!怎么啦?!”家欢挺起腰杆子,大义凛然。
家文瞪她一眼,一阵风进屋,“别被我搜着!”家艺连忙,“喂,二姐,你可别乱来!”家文手脚本来就快,家艺跟上来,她已经翻开了。枕头下,褥子下,鞋窠里,书包里,书本里,方方面面翻了个交(土语:翻了个遍)。没有。
做了带路人,抓了农妇,家欢原本是有些愧疚的,可美心这么一吼,她原本那点愧疚心也不见了。是谁先做错?!还不是她刘美心同志?!一样是姐妹,老六家喜就有炖蛋吃,她们就没有。一碗水端平过吗?
“我跟你说了没有,二姐你这个疑心病必须改改……”
“何老四!”美心彻底愤怒了,“还说不是你。”
家文目光如隼,扫一圈,直扑向五斗橱,里头有家艺的“梳妆盒”,一个铁皮罐子。“不要!”家艺大叫。
坐实了是家欢。
晚了。盖子已掰开。家文从中掏出一张纸。
家艺口渴,去茶炊倒水。没人注意。炊子里当啷当啷响。打开盖子,里头有两只鸡蛋。“里头有蛋!”家艺及时汇报了这个神奇发现。众人连忙来看,果真。老太太用筷子把鸡蛋夹出来。农妇见了,又开始挤猫鱼子,嗫嚅道:“这……这就是我家大黄鸡下的红皮蛋……”
“给我!”家艺如一头猛虎,扑上去。
农妇迅速一指,对着家欢。家欢立刻炸了,“不要诬陷好人,血口喷人!我刚到家什么时候带人去抓你了,我不是黄世仁,你也不是喜儿,我不是胡汉三,你更不是潘冬子,说什么胡话呢。”
家文一只手应付,一手抖开信纸。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武继宁哥哥几个字。家文头一懵,明白了点什么。一晃神,信被家艺夺过去。“说了没有懂不懂尊重别人的!”家艺歇斯底里。说的都是时髦词儿。
“你说,不要紧。”美心给她撑腰。
老太太迈进门,对老二、老三,“又怎么了,一天不吵就不能过日子?手上拿的什么,谁的信?是你姑来信?”
老太太问农妇,“你说告你的人是从我们的门里出来的,不要怕,你说是哪个?”农妇抬抬眼皮。
“不是。”家艺迅速折上信。跑出去了。
老五进门。老三、老二也回来了。只有家丽、常胜还没下班。
完了。二姐一定看到了。二姐那表情,至少看到了武继宁哥哥那五个字。她少女的心事就这么暴露了。这封信她写了好多天。本来随身带着,但怕下雨,才放进“梳妆盒”。现在好了。成了一大“罪证”。继宁给二姐的信。她早就当擦屁股纸用了。现在这封看来也必须毁掉。淮河边,风吹起家艺的长头发,蒲公英似的。何家艺满怀心事,对着河水。一封信,撕了又撕,变成碎末末。一洒。漫天飘舞。飞进河里,打转转,向西去。仿佛也能带走家艺的心事。家艺又哭了一阵。然后等风晾干了眼泪才回家。她不能被二姐笑话。更不能被老四看到。老四惯于促狭。
“干吗干吗……”家欢半低着头,出来了,不看农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