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跟二姐“同处一室”。家艺感到不自在。二姐是个有距离感的冷美人。快睡觉了。按照“住宿章程”,家文把妈妈的黄雨衣拿出来,挂在绳子上。
家丽腾出来的小屋只有十平米左右。两张床,一张放东一张摆西。床脚各一只床头柜。两床中间是走道,门上的铁栏和窗户之间拉一道绳,能挂衣服。到晚上,把美心的藤黄色乳胶雨衣借来,挂在绳上,权当帘子,挡开两姊妹。好让她们有基本的。
看不到彼此了。
家文不理会,忙自己的。
“关灯了。”家文说。家艺表示没意见。
当晚就挪东西。老三最宝贝她那铁罐。藏着秘密的梳妆盒。家文看了看铁罐,又看看家艺。家艺被灼灼目光盯得发毛,“看什么看,什么也没有!”
灯熄灭了。两个人躺在黑暗里。彼此听得到对方的呼吸。家艺不由得感到紧张。二姐不闲聊。老四才嘻嘻哈哈。但她知道二姐心里有数。那天她发现了她的秘密,但至今隐忍不发。
一锤定音。不容置疑。住的问题算是定下来。
翻了个身。两个人都没睡着。
常胜一声吼:“老二老三进屋住,老四老五还是在外头住!哪这么道道!这个家还没轮到你们民主!就这么办!”
“老三。”家文忽然喊了一句。
老太太拿着尺子比衣服,随手打了家欢一下,“看看看看,看看你姐这心胸,要不怎么老天爷让你姐比你们都漂亮,心善人才能美。”常胜进来,问怎么了,老太太简单说了。
“嗯?”家艺翻过身,面对着二姐的床。
家艺反驳,“那春夏秋冬还不一样,肯定春秋天住最舒服,夏天,谁也不愿意在那小屋闷着。”家文笑道:“好办,一年十二个月,咱们仨一人四个月,月份你们挑,挑剩下是我的。”
家文本来想问问武继宁的事,但话到嘴边,又觉得既然知道,何必再问。于是便说:“睡吧,不早了。”
“阿奶,这样吧,”家文提议,“最公平的办法就是轮着住,跟学校值日一样,一人住一个月,这样就不厚此薄彼。”
已经过十二点。两个人侧身要睡,迷迷糊糊,吱呀一响,门被推开了。家文家艺同时警觉,都坐起来。大晚上的,小偷还是闹鬼?
家欢也跟着嚷嚷。实际上她皮实,单住混住无所谓,反正晚上沾了床就睡。可家艺不一样,她心思多,写写画画,罗曼蒂克,这都需要空间。家欢之所以跟着家艺起哄,是因为家艺允诺她三颗面糖。
一个人影。有人进来了。家艺拿着枕头,要打,家文见来者有些面熟,忙说慢着。打开灯。是老四。
老太太道:“有什么不公平的,先住后住而已,人本来就没有绝对公平,要怪,只怪老天爷没让你早点投胎。”
灯开了她也不睁眼。伸着两手,继续走。
“阿奶,论资排辈不公平,我们小的,永远在后头,什么都是捡人家剩下的,衣服,鞋子,书包,课本,现在可不,房间也是,一样是女儿,怎么就不能一碗水端平。”家艺伶牙俐齿。
“梦游?”不可思议,家艺觉得好笑。
累了一天。一家几口返回北头。遍插茱萸少一人了。不过家丽搬走,几个小的倒欢欣鼓舞。少一人,就多一点空间。家丽原来住的小房间空出来。给谁住,成了个大问题。按理说,家丽走了,该家文住。论资排辈。但家艺、家欢都不愿意。她们认为自己具有竞争实力。老五老六没法争,也不用争。老五暂时离不开老太太。老六整天美心圈在怀里,加之年纪太小,用不着单住。家欢、家艺至今滚在一张床上,独立意愿强烈。
家欢走到墙跟前,自言自语,说:“骑不动骑不动。”
“傻老五。”老四叫她外号,摸摸头。
“骑车呢。”家文也笑了。
老五小玲也不反抗,让叫就叫,然后傻傻问:“这就一张床,大姐和大姐夫谁睡?”霎时安静。三个姐姐对看,忍不住笑喷。
“我叫醒她。”家艺说。家文忙说不行,说是梦游的人不能直接叫醒,会死。”
老四很不情愿,叫了一声三姐,又转头对老五,“老五,叫四姐,我可比你大好几岁呢。”
“那么严重。”家艺一脸不可置信。
家文道:“对,老四,该怎么怎么,叫三姐。”
家文想了想,让家艺把门关好,免得吵到老太太。然后悄悄走到家欢跟前,对着耳朵小声说:“开饭啦!今天吃红烧肉,好大一盘!”
“大一天大一个时辰,大一分一秒也是大。”家艺较真。
“哪呢!”家欢瞬间惊醒,寻寻觅觅,垂涎欲滴。
“就大一岁,别那么多讲究了。”
家文家艺笑得肚子痛。
家艺不满,“别老三老三的,我是你三姐。”
在学校,武继宁又来找家文。上次的英语笔记还了,这次来借数学笔记。家文还是慷慨借出,她看透了继宁的真实目的,但依旧给他留着面子。继宁是革委会副主任的儿子,家文不得不留点余地。“看好了?”家文问。
家文讽刺家欢,“老四,小小年纪懂那么多,学习没见你上心。”家欢道:“我不着急,反正排队,大姐过了是二姐,二姐过了老三,老三过了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