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这话反倒激起了汤婆子的好胜心,“我跟你叔叔还有我们全家都认你这个儿媳妇,上哪找,这品这貌站整个区打着灯笼也不找到。你们做人口普查也查了,咱们田家庵,拢共就那么多年轻人。跟你们这个年纪匹配的就更少,然后在这些人里头挑,你说,能有几个合适的可心的?为民也是猪油蒙心不知抱着的真金。他会明白的,也必须明白。”
秋芳来了。她替为民担心。汤婆子为难,对秋芳抱怨,“这小子就是痰迷。”秋芳假装退缩,“阿姨,谢谢你的好意,要不算了。”
“阿姨……”秋芳为难。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为民还在砸门。可一切坚若磐石。
汤婆子握住秋芳的手,“好孩子,放心,何家那位我来做工作。”
日夜轮转。一天,两天,三天。汤为民在屋里饿了三天。大老汤替他去厂里请假。不松口绝对不许儿子出屋。汤婆子心疼儿子,试探性地对丈夫,“要不,先把门打开了?总得吃东西。”大老汤道:“还没上灯泡呢,我就不信,胳膊能拧过大腿,婚订了就是订了,不要改了。”为民躺在床上,饿了三天,头有些晕,眼前有小星星。他告诉自己,不能妥协,要坚持,坚持,再坚持。只要有一线希望,他就要坚持到底。这是革命。他是革命者。他相信在不远处,家丽也在承受这种炼狱。他有同伴。
秋芳连忙,“还是我来说吧,家丽跟我是好朋友。”
可门锁却严格执行大老汤的命令。
汤婆子有些意外。她料不到,秋芳这孩子能有这气度。大老汤包括她在内,包括常胜,都喜欢背后用一些招数伎俩。可秋芳不。张秋芳是摊开了谈。奔着解决问题去。家丽打小跟她好,但她也敢去直接面对。是个能担事儿的人。自己选的儿媳妇,选对了。张秋芳走到为民房间前,敲敲门。为民以为是爸妈,又是嗷的一声。
“爸!我得上班!”为民着急。
秋芳却说:“为民,我秋芳,那天的事,我不怪你。你肯定有你的原因。如果你觉得我们不合适,或者,你觉得那件事对你产生了困扰,我觉得可以再冷静一段时间,我已经把那事忘了,希望你也能忘掉,我们还是好朋友。”
大老汤砸了一下门,“老子今天就包办了,怎么地?!”突然拿来一把锁,锁在门上。“想不明白就别出来!”
为民哑口无言。他做错了。虽然是无心。秋芳却那么大度。显得自己的绝食、逃避、闹腾是那么幼稚。汤婆子也忍不住给秋芳竖大拇指。秋芳太成熟了。她早就知道成人的世界,胡闹并不能得偿所愿,她更相信铁杵成针滴水穿石。
为民道:“秋芳是好姑娘,我会负责,但不是以这种方式,婚姻自主,谁也不能包办!”
蔬菜公司门口,秋芳在等家丽。待家丽一出门,她便捉住家丽的胳膊,手挽手去供销社,说去看看枕头皮子(土语:枕巾)。
汤婆子不满,“怎么哪都有何家那位,为民,做了事就得兜着,秋芳多么好的姑娘,你这么对人家,让人怎么见人。”
家丽拿着一块绣着翠竹的,问:“你们淮河商店没有这种?干吗特地来这?”
“妈!你不懂!你不明白!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是谁告诉你们的?秋芳?还是家丽?”
秋芳笑道:“这儿花色多,绣工也好一点,你看这个牡丹花。”秋芳擎起一堆双头牡丹花的枕巾,“还有这个。”是鸳鸯绣工。家丽不解,说晚上一关灯,谁还管枕头皮子上面绣的是什么,反正也别人也看不见。秋芳教育家丽,“这不是要给别人看见,是要给自己看见,自己看着舒服就行,人总不能活在别人的眼光下。”家丽没再多言。选好了。秋芳非要给家丽也选一套。
汤婆子道:“为民,男人要学会负起责任,你对秋芳,那是要负责的。”
这是个贵重礼物。家丽怎么也不收。但秋芳执意要送。家丽拗不过,收了。绣的是梅花。晚上不回去吃,去国营回民饭店吃牛肉汤配油旋子。面对面坐着,两个人不知怎么聊起小时候的事。
“爸,你总不能不讲道理!”隔着门板,为民和父母谈判。他不肯开门。
秋芳忽然说:“为民妈前几天到我家去了一趟。”
大老汤和汤婆子向为民传达这个订婚消息的时候遭到儿子强烈反对。大老汤还是一贯愤怒,“你想怎么样?还想何家老大?趁早断了这念头!你老子差点死在他们父女手里!”
“她去干吗?”家丽不走心。她对那个女人不感兴趣。
“不会,妈,不会的。”秋芳保证。
“提亲。”
“不过现在你还要替那死人戴孝,订可以订,但结婚还要等等,老规矩还有守。”刘妈说,又叹气,“以后到人家家了,还能不能记得我这个妈就难说了。”
连连咳嗽。家丽被牛肉汤呛得不能呼吸。“什么?”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