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末的时候,动画展即将开幕。前一天念慈到我们学校来跟我挤宿舍。深夜,我跑到校门口接她进门。
念慈通常的回应是高跟鞋轻柔的点地声,她白天讲太多话,回家什么都不爱说,但是很喜欢听我说。我抱着她的手提包,想起小时候这个人在13号楼后面托着我的书包,感觉什么都没变。
念慈一身职业套装,却换了运动鞋,骑着一辆借来的自行车风驰电掣停在校门口,我老远看跟她挥手。
树影斑驳的深夜,窄窄黑黑的楼梯里,我在前面穿着拖鞋,拎着念慈的包,念念叨叨今天交稿被赵缂骂“狗屁不通”,采访对象迟到十个小时,凌晨三点打电话跟我道歉说能不能改期到明年六月份采访,最近冒出来一个词叫新媒体,做传统媒体的要么夜郎自大要么风声鹤唳——
她招呼:“你上车,我带你。”
分开三年,我又乖巧又黏糊,还会特意到楼下等她下班回家。
我笑嘻嘻跳上后座,挥手发号施令,“开路!”念慈刚往前蹬了两下,突然停住脚步。
如果她回了总部上班,我没有课的时候就会跑去跟她住。金融业新人入职,念慈每天都早出晚归,晚上到家有一份热腾腾的泡面就幸福得眯起眼睛。
“怎么了?”
因为实习培训的地方就在我们学校旁边,有时候念慈会去我们宿舍住。大四同学基本上都去实习或者在外面租房子,空床位很多,我还给她跟师兄借了一辆自行车。
念慈往后看了片刻,重新开始骑车说:“下次我过来你也别出来接我了,太晚了不安全。”“学校门口应该还好吧?有保安.”我听她说难免有点害怕。
十一假期之后,念慈就正式来到北京上班。
念慈不再回头:“也可能是错觉,我觉得刚才开走的那辆车里好像有人在看着你——可能是想多了。总之以后还是别这么晚出门了。”
开会结束了,我回到自己的工位上整理稿子,快下班的时候,娱乐组的老大从我旁边经过。我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突然起身问了一句:“曾老师,下礼拜动画展的票还有多余的么?”
“知道了。”我心有余悸往校门外看,似乎记得方才等念慈的时候旁边似乎停了一辆老式苏联轿车,但是什么时候开走的已经记不清了。不过还是听念慈的话小心点好。
娱乐那边有记者举手:“我们收到票了,已经约了主办方联系几个不错的制片或者导演采访。”我心里动一动,犹豫了一会儿没说话。
动画展所在的地方是城北新建的展馆,五环外,地铁直达,但是远离城区。
“对了,下周那个青年动画电影展映是不是要来国内了?这次有几个作品在国外很受关注,谁去跑一趟?”
我起早跟同事们在展馆外集合,才发现娱乐组只来了两个人,我们文化口的倒是全员出动,杨峰和司棋也一起来了。
“——嗯好。”
司棋一脸没睡醒和不情愿,杨峰见到我莫名有些尴尬,说:“我就是来看看。”
“那是你的事,这周之内定稿给编辑。”赵缂按了一下圆珠笔,不容置喙地在本子上划了一下,“这几天你去跑一次秋拍现场,宁川的师兄弟们也可以聊一下。”
我没多想,点点头问:“杨老师你们吃早餐了没有,我去肯德基买杯豆浆您要不要?“不用了,你快去吧。”
我忙打起精神,“能,我这周应该能完稿,不过宁川的经纪人说要给他们看一下”
我于是跟娱乐组的老大曾源一起去了肯德基,他等咖啡的时候问我:“杨峰一个采访都没约怎么跑来看动画展?”
我坐在会议室角落,腿上摆着笔记本电脑,有点心不在焉,直到被叫到名字:“黄瀛子,宁川的稿子什么时候可以交?这个月能上不能上?”
“大概是想看展吧,跟我一样。”
“——嗯,开会去吧。”
“他不是只读外文引进书看不上这些大众娱乐的么?不然这些泛文化的选题也落不到我们娱乐组里。”也是,杨峰对这类选题都没兴趣,基本上只做文学名家,所以板块经常被赵缂骂选题单一,忽略其他文艺视野。
“没有。”我不知道怎么面对这样的职场状况,一时间有点懵住,只能不自然地整理双肩包:“杨老师,那个,上个月的采访发你邮箱了——”
“也许是想做点改变。”
我有点尴尬,更尴尬的是正看见拿着水杯从茶水间回来的杨峰,我们俩都听见这个对话了。杨峰憋得有点脸红,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说:“今天没课是吧?”
“自打你采访到宁川,他就不太对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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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哈?”这样么?我以为采访到宁川他很高兴。“不过全杂志社都不太对劲儿,你没发现么?”
“黄瀛子还没毕业呢不至于吧。”
不会吧,我也不常过来,除了选题会,平时别的事都不用我参加,还真没发现。“为啥不对劲?”
“杨峰做了好几年文化口的主笔,现在还没升主编,手下除了司棋一个记者就给招了这么个实习生,不会是打算替代他吧。”
曾源无语,“采访到宁川你以为是小事么?他可不是艺术家那么简单,身后好大的背景,是很有影响力的社会活动家。”
“不会这次早就打通了关系就是放手让她去采访的吧?”
我心里迷惑,政经组那边采访更大的人物也不是没有,宁川为什么被这么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