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边往地铁站走,一边伸手招出租车。走路不太努力,叫车也不太努力。
“那要不然你开?!”方明雨哪受过这个气。
喝完了可乐,我把铁皮罐扔在旁边的垃圾箱里,低头翻了翻钱包,里面还有十七块钱和一张公交卡。打车的钱不够,坐地铁又太远——
“我开就我开!”平素好说话笑眯眯的邹教练鲜少神色紧张。“那就现在换过来!”方小王更受不了这个
夏至已过,七点半钟,天色灰蓝,霓虹初上。往来都是素不相识的人,我不在意他们,也没有人为我停留。
“咱们过了路口换行不行啊?”
拎着半罐可乐和笔记本电脑的包,我从798出来站在繁华喧闹的街口。
我在后面昏睡着被吵醒,惶惶然扒住驾驶座的后背,“你们,你们别吵了行不行——”“看路啊!”邹航根本不理我。
我灌了一口可乐,说了谢谢,跟宁川还有同事们告别。
“你们也知道是在路口?能不能过了马路再吵架?”“不能!”二人异口同声。
冰凉的,冲冲的,是我从小就最喜欢的味道。
行吧。
结束的时候,宁川在我们进门的客厅准备了一罐冰可乐,递给我笑:“辛苦了,请你喝可乐。”可乐放在冰箱一个下午,带着水雾。这个人真的很周到。
我默默坐回去装蘑菇,扶着安全带紧张兮兮地看着窗外。
然而这样密度很大的对话也非常累,我要理解并迅速消化他传递的信息,做出反应,抛出更多的问题。
好在方小王毕竟是方小王,认真起来天下第一。半个多小时的走走停停,车子从东三环到西三环,到底完好无损停在饭店门口。
太坦诚的对话了,我自己都想不到。
一刹住闸,她老人家气呼呼下了车,剩下我们两个大眼瞪小眼。我脱力一样躺在靠背上,邹航起身,后背都让汗洇湿了。
整个采访宁川都非常投入,人也非常谦和友好。他带我们走遍了这所他投入大量心血的美术馆,又给我看他在云南和杭州郊区以及福建山里园子的照片和视频,他笑:“我的很多朋友,画画的,喜欢叫自己艺术家,也这么叫我。可是我有时候觉得我就是一个喜欢花花草草的人,也许也可以当个建筑设计师。不过我无法真正去务农,如果真的让我去完全自己做农活儿,我可能也做不好,所以我还是很中国文人的,悠然见南山可以,采菊东篱下也可以,但是南山肯定是别人在打理,菊花种好了我只管去采摘,这么一想,又想要批判自己。”
“这日子还怎么过啊!”邹公子捂脸,“非让她考北京的研究生我是犯什么毛病了我?我真傻,真的!”同样心有戚戚然的我想起从小被方小王的洁癖和强迫症支配的恐惧,莫名也觉得之前三年的想念贱嗖嗖的。
然而那时候我还一无所知。
可是怎么办呢?请神容易送神难,黄大侠和邹公子内心各自流泪,默默下车跟进饭店。
采访宁川是我做深度稿件的开始,也是极高的起点,那篇访谈后来被众多媒体转载,我因此成为文艺类采访最年轻却也最出名的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