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复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我其实真的松了口气。可马上又因为这样的松懈责怪自己,然后又因为这样的责怪而再次责怪自己为什么不能坦诚面对自己,我明明觉得这样真的很好了,我就是想学个外语专业,以后看看书就很满足了,可为什么还是不能停下,为什么还是觉得自己很糟糕——
“不是叫我一起去嘛——”
那种循环往复,真的让我好累——
我这个气啊,还讲不讲理了?刚才怎么没给你录音呢?“念慈去给郭靖补课,你凑什么热闹?”
有一天晚上我复习得头晕转向,趴在桌子上的时候不知怎么突然想起我小时候去过复旦的校园,春天也有花开得很茂盛,虽然不是姥爷的母校,可是我也很喜欢那里。
明雨重新翻开书:“谁说我要上厕所?”
那一刻,我突然很想知道我这么努力是为了什么?方明雨这么努力是为了什么?
方小王施施然重新坐回床上,盖了盖被子,“走去哪呀?”“不是上厕所么?”
还有,方明雨到底是谁呢?不考第一的话,我还存在么?
我看着念慈的背影,又要扶明雨:“那咱们走吧。”
不考第一的话,方明雨仿佛就是个透明人了。那可太糟糕了。
念慈点头:“也行。”
我活着,重要的不是哪里的花开得更好我就去那里,重要的是,我自己是谁。如果还不知道我自己是谁,那我想让自己开心一点,放松一点。
“哎呀。”方明雨突然很是造作地喊了一声,放下书拉住我的手,“我想去卫生间,你陪我去吧。念慈你先过去,瀛子一会儿再去。”
明雨从来不会说那么多话,她大部分的时候埋头赶路,或者对我的一派天真叹气。那是本来就亲密无间的我们出生到十七岁,彼此最亲厚的时候。
念慈重新摆放了鲜花说:“我给郭靖送作业,你跟我一起过去?”“那一起!”我“腾”一声站起来,“明雨我们一会儿回来。”
因为那一刻,我们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辛老师同意么?”我晃荡着双腿问。
对,没变化,第一名能有什么变化。
“可能还是失望的,但是很快就同意了。”明雨眼神有一瞬间恍惚:“我也没想到。”
“出来了,还行,比上次提了30名。”我吃着水果问:“你怎么不问你的成绩?”“我妈跟我说了,也没什么变化。”
“前两天,我出院的时候,回厂里的路上,我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发现她还是像我小时候一样让我躺着肩膀,可以已经抱不动我了。”
“放那吧。”明雨还是没抬头,倒是问我:“你月考的成绩出来了吧?”
“走回家的路上,她才跟我说,她很矛盾,看到我拿到报送名额的时候其实很想跟我聊一聊,但是不知道怎么说。给我打气考北大怕给我压力,劝我接受复旦的名额,又怕我觉得她不信任我的能力。”明雨说到这眼圈微微红起来:“她说,她当然希望我去姥爷的母校,可是她希望我成为什么样子,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自己喜欢我的样子,那她就最喜欢了。”
我从书包里拿出作业,“今天新发下来的卷子,给你放这了,要是有什么不知道的一会儿庄远他们过来给你讲。”
原来这么多年的压力都是自己给自己的。
“你吃吧。”明雨还是看书。
明雨的释然就这么到来,可我有点惆怅,和邹航一样的惆怅:“这样你就不会跟我们一起去北京了。”“是啊。”明雨点点头,“这也是唯一让我舍不得的。但这样,也许我就真的可以放开庄远了。”
明雨的病床边摆满了鲜花水果,她倚着床,手边拿着一本书,是普希金没完结的那本《奥涅金》。“你作业写完了么?”我蹦蹦跳跳坐在她身边,拿了个香蕉剥开皮:“你吃不吃?”
我怔住。十七岁你喜欢谁?
“好多了,她下周就能出院了。”我问亦菲:“你跟我一起去看她么?”“我明天和姗姗一起去。”
双子座的方明雨在自己生日快到来的时候做了个决定,她不再一定要当第一,也不再喜欢那么好、那么完美的庄远。
“明雨好些了么?”
她更喜欢自己多了一点。
“瀛子,你这是去哪?”亦菲在校门口问我。“我跟念慈去看郭靖,给他补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