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玉玲一走,马燕就瞪着那碗面,阴阳怪气地碎碎念,把汪新弄得左右为难,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最后马燕说,等把面放坨了,给院里的吴婶喂鸡。这样既给了姚玉玲面子,又让汪新不得罪人。汪新一口答应了她的建议。马燕见汪新如此干脆利落地答应了她的建议,扑哧一声笑了。
牛大力怔怔地站在门外,他的心仿佛碎了一地……
早霞映天,舒云漫卷,如同着了新装的少女,翩翩起舞。
“牛大力同志,加油吧!”姚玉玲说着,掏出钥匙,打开家门,走了进去,随即关上了门。
马魁领着马健从院里走了出来,汪新抱着一台电视机迎面走来,一碰面,汪新连忙打招呼:“师傅,这是领马健出去玩呀?”马魁看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地说:“出去溜达溜达。”汪新满面笑容地说:“别走了,回屋看电视去。”
牛大力心里有些难过:“你不会想跟他……再回个锅吧?小姚,我要是能当上火车司机,那咱俩是不是就可以在一块了?”
马魁语气中带着些许嘲讽地问汪新,是不是因为当了典型,他爸下血本给他买的。汪新告诉马魁是处里奖励的,他正要给马魁送家去。马魁不同意,扔下一句拿人手短,不干那事!领着马健就走了。
姚玉玲指着他,醉眼惺忪地说:“不行吗?”
玩够了,等到马魁带着儿子回家,发现闺女站在一台电视机前调试着。
牛大力继续追问:“为汪新当了典型?”
马燕见父亲对着电视,忙解释说:“爸,这电视是汪新送来的,他说让咱们先看着。”
姚玉玲大声地说:“高兴。”
马魁一听,心里很不是滋味:“先看着?意思是还得收回去呗?”马燕还想多做解释,马魁根本就不想听,执意让闺女给汪新送回去。
牛大力看着她醉酒的样子,关切地问:“你咋喝了这么多酒啊?”
父亲的态度惹恼了马燕,她将电视直接搬进了自己房间,还硬生生地扔下一句话,这是汪新送给她的,如果父亲要砸,她会用生命守护!马魁见闺女的态度如此坚决,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汪新一时不知所措,马燕天不怕地不怕地与姚玉玲拼起酒来。两个女人互不示弱,一边斗嘴较劲一边喝酒。汪新看着俩人无奈地摇摇头,偶尔插嘴还被俩人质问。姚玉玲终究没斗过马燕,当她摇摇晃晃地从汪新家出来,正好碰见了牛大力。
这边马魁父女俩针锋相对,那边汪家父子俩也第一次出现了意见不统一。
眼见两个女人争论不休,汪新赶紧打圆场。姚玉玲一气之下将面放在桌子上,马燕以为她要走,没想到姚玉玲反倒在桌前坐了下来,目中无人地以汪新旧情人的口吻跟汪新套起近乎来。
汪新和汪永革坐在桌前吃着饭,汪新望着沉默的父亲问:“爸,您对我办的这事有意见?”
姚玉玲自顾自地对汪新说:“汪新,我给你下了碗长寿面,趁热吃了吧!”“长寿面?你说谁短寿啊?”马燕接过姚玉玲的话茬。“我没说谁短寿啊!”姚玉玲解释道。马燕没好气地说:“短寿才吃长寿面呢!”姚玉玲也毫不示弱:“那长寿就不能吃长寿面了?”
汪永革夹了一口菜,不咸不淡地说:“电视机是你的,你愿意送谁就送谁,我不掺和。”
汪新应了一声,只见姚玉玲端着一碗面条,从外面走了进来,她望着汪新和马燕,笑了笑。马燕没有搭理姚玉玲,和汪新碰杯喝酒。
汪新隐隐感到父亲有些情绪,他解释道:“老马头虽然对我横挑竖撅的,但在大事上,还是替我说话了,我得感谢他呀!”
马燕听完汪新的话顿时红了双眼,她端起酒盅,正准备上口,只听姚玉玲的声音传来:“汪新在家吗?”
汪永革低着头吃饭:“徒弟孝敬师傅,应该的。”
马燕追问汪新,既然不说实情,为什么还给她打电话。汪新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他告诉马燕自己刚从鬼门关爬出来,就想听听她的声音。
汪新对父亲讨好地说:“爸,您要是想看电视的话,我再给您买一台。”
汪新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马燕就说他打电话时没将遇险的事儿告诉她,所以她要问罪。
汪永革放下碗筷,抬头看着儿子,语重心长地说:“那可是金贵东西,是说买就买的吗?再说了,看电视多累眼睛啊!还是听收音机好。不过,有一件事,我还得提醒你,儿子啊!我知道你的心思,可惦记也没用,你俩没戏!”
马燕将酒盅往他面前一放:“祝贺?我是来声讨你的!”
汪新立马明白了父亲话语中的含义。他知道父亲在担心他和马燕的事儿。在汪新的心里始终有个不能解开的疑惑,师傅马魁对他忽冷忽热,嘴不饶人但在大是大非上又挺身而出替他扛。汪新问父亲当年他与马魁在一起工作的时候,马魁是不是也是现在这个样子。汪永革的回答是否定的,但每次提及马魁与他的过往,汪永革都只是点到为止,从不多说半句。汪新怎么也想不明白,马魁在监狱的那十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他的心里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汪新不解地问:“你不是来祝贺我的吗?”
汪永革劝汪新,别把心思全都放在马燕身上,就像当年汪新跟姚玉玲一样,最后还不是分了。汪新很不喜欢父亲拿马燕跟姚玉玲比,他强调自己就是喜欢马燕!汪永革见儿子如此坚决,沉默良久,端起碗拿起筷子重新低头吃起饭来。汪新也没再与父亲说话,默默地低头吃饭。
马燕斜睨着汪新:“为什么?”
汪永革和汪新,在各自的内心世界里固守着执念。
汪新拿起酒瓶,开玩笑说:“不对呀!是你该给我满上吧?”
夜幕低垂。铁路大院里,桌子正中间摆着一台黑白电视机,孩子们簇拥在电视机前围观。老吴坐在最前排中间位置,他一边摇着扇子,一边高声地说:“都让开,别碰倒了!”
马燕指着酒盅说:“满上。”
老蔡提着马扎子走了过来说:“老吴,你来得真早啊!”
安顿好父亲,汪新坐在桌前问马燕:“是吃点还是喝点?”
老吴笑着说:“来晚了就占不着好座了,来,坐我边上。”
汪新赶紧过去扶起父亲说:“爸,我就是打个比方。”他搀着父亲朝里屋走去。
老蔡在老吴的身旁坐了下来,一会儿工夫,左邻右舍也纷纷到齐,个个都自携小板凳,坐在电视机前。
一听有人要儿子的命,汪永革一个激灵,仿佛清醒了不少:“要命?谁敢要你的命!我儿子都豁上命去了,喝他一瓶酒不行吗?打开!”
铁路大院一时人声鼎沸,好不热闹。牛大力卖力地调试着天线,在他的调试下,原来的雪花屏清晰了一些。他一边调试着电视天线,一边还不忘调侃汪新。汪新在牛大力的念叨下从屋里走了出来,俩人笑闹着,引得大家一片欢腾。
马燕跟着汪新进了屋,汪永革还没有醒酒,汪新冲着他喊:“爸,马燕来了。”汪永革坐在桌前,支撑着头问:“马燕,吃了没?”马燕爽朗地说:“汪大爷,我吃过了。”汪永革口齿不清地嘟囔着:“吃过了也得再吃点,造,可劲造!”汪新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马燕:“我爸有点喝大了,喝太多了。”“家里酒还够吗?我这有。”马燕说着,拿出了藏在衣服里的一瓶酒,汪新接了过来:“这酒年头不短了,哪儿来的?”马燕大大咧咧地说:“我爸的,存了小二十年了。”“你爸让你拿过来的?”汪新看着酒问马燕。马燕理直气壮地说:“我偷着拿的,没事,你们喝了吧!”汪新一听,急忙把酒递给她说:“马燕,这酒我可不敢喝,说轻了骨断筋折,说重了就得要命啊!”
这时,蔡小年带着一个姑娘来了,顿时吸引了一众目光。姑娘是蔡小年的对象,她一望见老蔡与老蔡媳妇,就礼貌地和他们打招呼。对于儿子的这个对象,老蔡两口子一早就认可了,老蔡媳妇热情地朝着姑娘说:“来了,找地儿坐吧!小年,给人搬个凳子去。”
她走到汪新家门口,敲了敲门。片刻后,门开了,她闪身进了汪新家。
不知内情的老吴媳妇眨巴着眼睛问:“小年,这谁呀?也不给介绍一下?”
虽说是春天,但临近中午天气还是有点热。马燕从家里走了出来,她的手伸进衣服里,然后朝周围望了望,轻手轻脚地朝汪新家走去。
“那啥,我对象。”蔡小年大大方方地说着,对大家一一作了介绍,那姑娘始终带着微笑,有礼有节地对大家一一问好。
父子俩一边聊着天,一边推杯换盏喝着酒。
蔡小年对象的到来,引起了左邻右舍的一片好奇与七嘴八舌的议论。老吴媳妇像查户口似的问东问西,被老吴阻止。老陆媳妇的话更是直接把人家姑娘和蔡小年整得不好意思起来。
汪永革倒了两盅酒,擎起酒盅说:“儿子,你把你爸这一辈子的面子,都给争足了!来,咱爷俩把这第一杯干了!”汪新听了父亲的话,擎起酒盅说:“就为这句话,我今天豁出去了,咱爷俩,不喝到桌子底下不下桌!”
蔡小年女朋友的出现,让牛大力和汪新颇感意外。他俩谁也没想到,蔡小年平时不吭不哈的,居然给他俩来了个措手不及。蔡小年满面春风地把女朋友单独给他俩作了介绍,还特意嘱咐他俩赶紧行动,像他一样找个女朋友。
汪新一进家门,就见父亲汪永革在厨房里忙活不停。饭桌上摆着比年夜饭还丰盛的饭菜,汪新好奇地问:“爸,咱家提前过年了?”汪永革满面春风地说:“过年都没今天喜庆!”汪永革说着,拿起酒瓶给儿子倒酒,汪新阻拦:“爸,您怎么能给我倒酒呢!”汪永革推开儿子的手:“你让开。”
汪新心里有马燕,而牛大力虽然对姚玉玲情有独钟,但姚玉玲却盯着汪新。所以,姚玉玲成了牛大力心里的痛!
汪新的这句话,又引来马魁对他的一番冷嘲热讽和严肃批评。师徒俩一路相互掰扯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大院。
左邻右舍叽叽喳喳拿蔡小年和他女朋友没完没了当作料时,老陆媳妇提着热水壶走过来替蔡小年解了围:“水烧开了,添水的招呼一声!”
表彰大会结束后回家的路上,马魁问汪新:“当了典型,感觉怎么样?”汪新如实回答:“感觉挺好的,就是场面有点小。”
“婶子,给我来点。”人们立即围了过去,向老陆媳妇讨要加水。
汪新低着头,脸色通红,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片刻后,吕政委打破僵局,笑着说道:“马魁同志这番话,是老刑警对年轻刑警的忠告和鞭策。马魁同志和汪新同志的这种不怕苦、不怕累、不怕牺牲的精神非常值得我们学习。鉴于汪新同志的突出表现,组织决定,要树立汪新同志为典型,希望大家向汪新同志学习!”吕政委的话说完,现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老蔡媳妇说:“我这有瓜子,想吃的来抓一把!”
马魁的这番话,不仅是说给汪新听的,还让整个表彰大会现场气氛有些凝固起来。
沈大夫拿出一包地瓜干说:“我这还有地瓜干!”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分享着自己的东西。一听有吃的,孩子们哄抢着,大院里又是一片闹哄哄的景象。
汪新语塞,马魁面对大家继续说:“要说汪新同志啊!过去犯了不少错误,如今立了功,这当然是好事。可路还很长,不能居功自傲,要塌下心来埋头练本事,因为他离做一名合格铁路刑警的要求还差得很远!”
这时马燕从家里走了出来,她微笑着大声道:“要放电视了,没来的赶紧出来呀!”
马魁一脸不屑地说:“该讲的不讲,没滋没味的讲半天!再说,疑犯死了,线索断了,案子还没破呢!有啥好讲的!”
“马燕,到点了,赶紧放吧!”老吴催促着。马燕打开电视机,《万里长城永不倒》的主题曲,在大院里飘飘荡荡。
汪新话还没说完,马魁抢着说:“然后,进去就把疑犯击毙了,把孩子救出来了。这么点事儿,磨磨唧唧讲了这么半天,累不累呀!喝口水润润嗓子吧!”汪新一脸尴尬地说:“不是得着重讲细节吗?”
牛大力东张西望寻找着姚玉玲的身影,人群中没有,他转身看向姚玉玲家,见姚玉玲家漆黑一片。他心里一下子空落落的,突然感觉电视剧也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汪新刚刚说到这儿,马魁咳嗽了一声,汪新笑了笑,立即更正:“确切点说,是马魁同志提议找来房主,根据房主描述,我来画平面图的,目的就是要弄清楚房屋结构,以便擒拿歹徒,解救人质。等一切都准备就绪后,我主动请缨,进屋抓捕疑犯。马魁同志不同意,但是,我考虑到马魁同志年龄大了,反应能力未必有我……可能跟我不相上下,总之,我当时是一门心思要进去执行任务,生死已经置之度外……”
姚玉玲躺在黑暗中,院子里的一切她都听得清清楚楚,她的心里五味杂陈,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汪新沉默片刻,只好继续讲述:“这里面的事很复杂,一句两句说不清楚,咱们简单点说,疑犯发现了我们,所以突然跳车了。我和马魁同志追踪疑犯,也不知道追了多少里地,疑犯躲进附近村里的一个村民家,让人想不到的是,那屋里有个一岁大的孩子。面对这种情况,我们沉着冷静,先是立刻联系当地公安支援,然后,迅速找来房主,让他画出房屋的平面图……”
牛大力的心里除了姚玉玲,已经装不下别的女人。没见着姚玉玲,他茶不思饭不想。
听马魁这样说,姜队长对汪新说:“接着讲吧!”
牛大力思来想去,姚玉玲之所以不参与大院邻居们的电视剧围观,是碍于马燕和汪新。为了他心中的女神,他决定冒着被逮的危险,从投机倒把的商贩手里为姚玉玲买台电视。
马魁没看汪新,但却严厉地说道:“你伶牙俐齿的,讲得挺好,但是要注意关键性细节。”
于是,牛大力利用休息时间乔装打扮了一番,低着头走进了街道旁的小胡同里。他警惕地朝周围望着,过了好一会儿,有个小伙子走了过来。小伙子站住身,望着牛大力。
马魁这么一问,姜队长也紧跟着问:“对呀!他发现你们了?”汪新不知该怎么回答,他犹豫了片刻,望向马魁:“师傅,还是您讲吧!”
片刻后,他走到牛大力近前,小声地说:“天暖和了。”
汪新的话再次被马魁打断:“疑犯为啥跳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