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什么?”
“好奇怎么没有人来找你。”
“快了,会有人坐不住的。”原泽说着,帮他把垂下的黑发别到耳朵后面,小小的耳朵跟他的拇指差不多大,不知道揉起来是什么感觉。
沈嚣注意到他不轨的心思,往旁边躲了一下,“有人过来了。”
闻言,原泽直起身,回头看向朝他们走过来的女人。
“好久不见。”夏洛收起扇子,伸出带着蕾丝手套的手。
“嗯,上次和夫人见面还是三年前。”
“你还记得呀,我都忘了。”夏洛这才想起他们在三年前的军部晚宴上见过。
两人寒暄了几句,夏洛看到躲在原泽身后的沈嚣,说道:“原上将的小妻子看上去有些害羞啊,这样可不行。”
又是“小妻子”、又是“害羞”,弄得沈嚣浑身不舒服,他确实不太会应付这种场面,但也没必要这么说吧。
原泽笑了一声,没有把人拉出来的打算,“他有些怕生,我不放心他一个人待着。”言下之意,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
“是吗。”夏洛笑了笑,“看来原上将和夫人的感情比外界传的要好很多。”
“我不关注外界的言论,那些空穴来风的事从来都不可信。”
“那倒也是。”夏洛说回正事,“我到现在都没看到元帅身边的人过来,军部那边是有别的安排吗。”
原泽食指敲了敲杯壁,没有直接回答:“霍尔特一家应该快到了。”
“这样啊。”夏洛问,“元帅如此重用霍尔特一家,不会是有想结亲的意思吧?”
“谁知道呢?”
站在后面的沈嚣一边吃小蛋糕,一边听两个谜语人打哑谜,他对军部的事并不感兴趣,不过霍尔特这个姓氏好像在哪里听过。
现任双子星区核心议员名叫尼古拉斯.霍尔特,应该就是他们口中说的人,不过军部里拖家带口的人并不多,整个家族或许还有别的势力。
聊着聊着,连恩和兰斯特从后面走了过来,夏洛的话正好也说完了,和两人打了个照面便离开了。
连恩之前听白霄云提起过沈嚣,来的时候只远远看了几眼,还没见过他的正脸,于是好奇地往他身边凑了凑。
“看什么。”原泽下意识伸手挡住视线,差点碰掉沈嚣手里的小蛋糕。
这护崽子的态度可演不出来,连恩讪讪一笑,举着酒杯退到一旁,说道:“第一军队的上将应该快到了,这好像还是她上任后第一次参加权利宴会。”
第一军队是特种部队,主要负责边防和各星区中心都市的安全,暗杀部队只是里面的一个小分支。
他们虽然不用与异兽较量,但日常事务多且杂,对统筹要求很高,既要负责打击各个星区间的偷渡客和罪犯,还要维护星区治安和谐,一年基本没有休息时间,工作量不比其他军队少。
“可能碰巧有空吧。”原泽说完,朝兰斯特那边看了一眼。
兰斯特一直在神游,没有注意到他看过来的眼神。
自从原泽进场后,他的目光就放在两人紧握的双手上,那是他不曾享有过的亲密举动,他不应该出现在一个间谍身上,而更令他感到后怕的是原泽不加掩饰的保护。
在场没有人比他清楚原泽的习惯,那些举动不是演出来的。
“诶,好像来了。”连恩一句话将他们的注意力重新带回宴会。
原泽看见走进来的酒红色头发,面容顿时变得严肃起来。
走在最前面的尼古拉斯.霍尔特是霍尔特家现在的家主,身后一男一女分别是莉莉丝.霍尔特与尤纳斯.霍尔特。
仔细看能看出姐弟两人并不相像,他们的家族和欧笙的一样,为了撑起家族脸面,保证血统优良,都奉行基因为王的准则。
嫁进来的omega只有生下高等级的ao才能得到稍好的待遇,其余的要么是有名无分,要么是被丢弃在小阁楼里,好一点能碰上子女争气,能像欧笙母亲一样逃出来,差一点一辈子都无人过问,最后凄惨死去。
同样,他们教育子女的手段也很严格残忍,性别分化后达到要求的孩子会被送到霍尔特家族的私人学校,接受封闭训练和学习,定期与附属家族的孩子们切磋磨练,成绩稍差的孩子会被罚去跪冰,而且他们的母亲也要在他们面前接受惩罚。
但残酷归残酷,霍尔特家族能从战争时代延续至今,确实也要归功于这种变态的教育体系,并且整个体系一旦形成,便很难被推翻,他们家族内部也都极为奉信这一套做派。
刘子云离得很近,第一个上前去尼古拉斯打招呼,他代表科学院而来,表面工作须做到位。
尼古拉斯年近百岁,常年身居高位的威严与征战沙场的冷峻在他略显苍老的眉眼间体现的淋漓尽致,浑浊的眸子里有种目空一切的桀骜,面对刘子云的客套,只是冷淡地点了下头。
“珀尔怎么没过来。”
“老师新开启了一项能源转换项目,一时间抽不开身。”
尼古拉斯蹙眉,似乎不太满意这个说辞,但也没有为难刘子云,抬了抬手示意他离开。
刘子云颔首退场,他也不想和这些老顽固交流。
平时邪魅狂娟到处爱蹦跶的尤纳斯,在自己父亲身边安静的像只不会说话的小火鸡,他的姐姐比他自然许多,父子之间的关系也一目了然。
尼古拉斯前些年从元帅身边退下后,进入了双子星议院,仅一年时间就当选了双子星代表议员,抛开背后的军部助力,他本人的强行作风也确实影响到了议院里的风气,即使议会三人联合起来作威作福,也得顾着他的面子。
沈嚣只在照片上见过他,单论严肃,他比亚尔科夫还要多几分,而且眼里总有种瞧不起人的态度,相比之下,原泽都显得可爱很多。
原泽最讨厌和这种老头子打交道,给兰斯特使了个眼神,让他过去敬酒。
“你倒是会使唤人。”沈嚣吃饱喝足后轻靠在身后的桌子上,他已经适应了周围的视线,也不用再被护着了。
“物尽其用吧。”
异常冷淡的话语令沈嚣诧异,兰斯特再怎么说也是他的初恋,物尽其用四个字有些过分了。
“你对我也是这个想法吗?”
原泽晃了晃手里的酒,眼神一直看着尼古拉斯那边的动态,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没劲。”他不说,沈嚣也懒得再问,转身想再拿个小蛋糕,却突然得到了原泽的回复。
“如果我说不是呢?”
沈嚣手一顿,很快又把盘子拿了起来,这一次轮到他沉默了。
兰斯特那边不知道和尼古拉斯聊了什么,后者的表情相较之前缓和了不少,但尤纳斯却不耐烦起来。
“莉莉丝替我去向原上将问好。”尼古拉斯冷冷扫了一眼后面的儿子,“你去与我见佩斯夫人。”
佩斯夫人是前任第三军队上将的遗孀,育有两个omega女儿和一个omega儿子,两个女儿年纪稍大,陆续已经嫁人了,剩下的儿子刚好到了结婚年龄。
之前资源库配对时,他与尤纳斯的契合度在85%,两家都有意促成这桩婚事,但尤纳斯一直不感冒,以工作理由多次拒绝约会。
“父亲我不喜欢——”
“你必须喜欢。”尼古拉斯打断他的话,眉眼间的气势不怒自威,丝毫不给他拒绝的余地,“去跟我见人,我不想重复第二遍!”
“知道了。”
莉莉丝知晓自己弟弟有喜欢的人,但那又怎么样呢,感情在高匹配度面前都是虚的,她的弟弟应该早些认清事实,而不是跟小孩子似的整天把情爱挂在嘴边。
看着尤纳斯灰溜溜跟在父亲身后被带走,原泽嘴角的笑容有种幸灾乐祸的意味,不过见到莉莉丝后,嘴角又沉了下去。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莉莉丝同她的父亲一样作风老派,说话时语气低沉,“听说你最近在军校做助教,军队里的事不用忙吗?”
“助教算不上,只是偶尔过去指导一下,而且军队里的事务有兰斯特盯着,也没什么要我忙的。”
莉莉丝不喜欢这种把军务交给下属的行为,质疑道,“把事情给别人做,就不怕出问题吗?”
“兰斯特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而且元帅那边也在帮我盯着,我稍微偷个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吧。”原泽说得理直气壮。
莉莉丝认可原泽的作战能力,但不认同他的做事能力,跟他不是很聊得来,敷衍了几句,便离开了。
正好兰斯特也被议会缠住了,这会儿只有他们两个人待在一起,沈嚣也问出了一些疑惑,“霍尔特一家和元帅关系很近吗?”
“嗯,霍尔特之前是元帅的副官。”
“可兰斯特为什么会和他们走的很近?他不是你的副官吗?”
“他现在只有一半心思在第三军队,兰斯特的父亲是我父亲的副官,但我父亲死后,因为某些原因,他申请调去了亚尔科夫的直属部队。”
“所以兰斯特是元帅的人?”沈嚣若有所思,原泽的眼里容不得沙子,兰斯特可能是他唯一容下过的沙子,但这颗沙子最终还是选择了与他背道而驰的方向,所以原泽大概率是不会再容忍他了。
“可以这么说吧。”
沈嚣觉得原泽在下一盘很大的棋,他刚才与莉莉丝的对话中有多少随意,就有多少虚假,而且从他对兰斯特的态度来看,他与亚尔科夫之间的关系也很奇怪。
感觉只是表面尊敬?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这场上的事我都可以讲给你听。”原泽悄悄摸摸从后面搂上沈嚣的腰,将人往怀里一带。
“这么大方,不怕我告密吗?”沈嚣抬起头,眼中透出几分狡黠的神色。
原泽将下巴轻放在他的柔软的发顶上,身躯前倾把人罩在怀里,明明是示爱的动作却处处带着威胁。
“你在我身边,能去哪里告密?”
“那倒也是。”沈嚣心里想说的是‘不要太自信’,但为了套出信话,还是顺着他说下去。
他看着垂落在眼前的蝴蝶胸针,白皙的手指勾了勾链条,“赫蕾卡死了儿子,又出了那么大的丑,为什么还会来参加宴会?”
“那要看她代表的是谁了。”原泽贴在他耳边说,“雷恩家族内部松散,从主家到旁系全都是野心家,这就导致他们所代表的利益网交错却分散,主家为了稳固地位,在榨干利益之前不会轻易放弃任何一个家庭成员。”
“所以赫蕾卡还有用处。”
“没错,而且赫蕾卡所代表的也不全是主家利益,她向着的是他哥哥卡恩。”
“准备夺权?靠出卖色相?”高端局不会只玩这些把戏吧?
“现在才刚开始,你怎么知道她是在出卖色相?”原泽低声说,“赫蕾卡很有商业头脑,外表只是加分项,要不然她也不能把白家玩废。”
沈嚣抬眉,“你对白家的事也很了解。”
“新闻看的比较多而已。”原泽继续说:“这里没有一个人是单纯来参加宴会的,一些能搬上台面让人看到的手段都是小儿科,真正的大鱼往往都在背后坐镇的。”
但再大的鱼最终也会被吊,原泽敢这么说就是将自己放在了甩竿的角色上。
“那原上将属于哪一边?”
“我吗?”原泽低下头看着他,深情款款道,“我当然是你这边的了。”
沈嚣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赶紧把这个话题带过去,“那刚刚来找你的那个女人是谁?”
“第四军队上将凌安的夫人,你应该听过吧?”
沈嚣点头,如果他记得没错,夏洛应该在执法部门工作,和议会关系很亲密。
“她为什么主动向你示好?”
“与其说是好,不如说是在试探,他们一家和各方势力都有牵扯,凌安性子随和,哪一方都不想得罪,但他老婆比他聪明得多,知道眼下的平稳只是假平稳,所以早早就开始准备站队了。”
“在议会和军部之间吗?”
原泽停顿了一下,“算是吧。”
“但她似乎没有要与尼古拉斯交好的想法,只是打个招呼就走了。”
原泽看向远处,不太想正面回答,“谁知道呢。”
沈嚣点到为止,没有再问,抬头望向夜空,“流火云什么时候到。”
“应该快了吧。”
————
参加宴会的人全部到齐,两位议员走上会厅中央,讲了一段无意义的总结词,宣布宴会正式开始,并告知大家流火云到达的准确时间。
在台下言笑晏晏的宾客们个个暗含鬼胎,一场无声的风暴正在酝酿,所有人都等着看好戏,却不曾料想自己会不会成为戏中的笑柄。
原泽作为宴会中的关键人物免不了要应付形形色色的贵族、政客,但他很会装模作样,打发走七八个人后,换上了一副厌烦的神情,不说一句话就把后面的人“吓”跑了。
“这样合适吗?我可不想明天和你一起登上头版头条。”
“他们不敢,议会下达了命令,不允许泄露你的样貌。”
“为什么。”沈嚣很好奇。
“害怕你被人肉,然后查到研究所非法试药的事吧。”
“你知道的可真多。”
原泽笑了笑,替他把酒倒上,然后挽着他的腰走到观景玻璃前面,宴会上没几个人是来看风景的,所以靠窗的区域格外安静。
“坐在我这个位置,知道的少才有问题。”
玻璃外是望不到底的漆黑,云层被风打乱后,露出了地表若隐若现的暗红色火山口,像沉睡的巨龙睁开了眼睛,随时有可能呼啸而起。
现在离流火云到达只剩几分钟,会场中央的水晶灯熄灭,只留了边缘几盏小灯,突然而来的昏黑令沈嚣很不适应。
但下一秒,一团金红色的光芒出现在不远处,蓬勃轻盈、似雾似云,那朵由成千上万只火水母组成的流火云正随着微风,缓缓飘向萤火城。
它们轻盈的身躯交错在一起,触碰到上空的透明罩后,如烟雾般向四周散开,目之所及是一团团金色柔软的火光,像烟花炸开后落下的金丝,点燃了整片天空。
玻璃罩中的人仿佛置身于海底,正在观赏一场发光水母的迁移。
但因为失去了高温的庇佑,它们的寿命只剩下几个小时,身体与空气摩擦燃起的火光是它们最后的谢幕,现在却成为了令人趋之若鹜的奇观。
一只拳头大小的火水母已经无力再飘荡,它顺着玻璃下坠,光芒越盛,身躯越小,如同燃尽的火柴,悄无声息消散在空中。
沈嚣触碰玻璃,似乎还能感受到它留下的余温,“好脆弱的生物。”
“火水母是除异兽外,极少数能在千度岩浆中存活的生物,它们的身体结构很单一,特殊的再生性被称为接近永生的存在,所以换个角度看,它们比人类强大很多,只是缺少了适应环境的能力。”
“就算适应了环境,也只会被当做观赏物吧。”
“你想说什么?”原泽又一次倾身,这一次他倾得很低,双腿微微弯曲,后背靠在玻璃上,整个胸腔往上的部分都降了下来,目光与沈嚣平视。
落下的火花遮住了瞳孔原本的颜色,折射出火热的光芒,有点撩人。
沈嚣眨了眨眼,试图用微笑掩饰过去。
“那我换一种问法,你想要什么。”
窗外的火焰还在燃烧,明明灭灭的光落在两人之间,无端拉开了距离。
“与你无关。”沈嚣嘴角依旧带笑,但语气疏离,很显然他并不想回答原泽的问题。
可尽管如此,原泽眼中的火也并未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