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莱还记得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见到白明诚,是在电视上,他五岁那年国庆阅兵仪式,他坐在白爷爷怀里,顺着爷爷手指的方向看到电视上一闪而过的画面。
“那是你父亲。”他听到爷爷说。
小小的孩子仰着头盯着电视,眼睛都不舍得眨,努力记住了那张严肃陌生的面孔。
那时候白莱还不能理解军人是什么,也记不住爷爷口中那些复杂的军衔,不过从那天起他知道他的父亲是个很厉害的人,比他认识的所有人加起来还要厉害,他开始缠着白爷爷要听更多父亲的故事,老爷子离家多年跟儿子压根没交流,哪里知道多少,每次都是糊弄他几句,实在糊弄不过去的时候就照着书上的故事改编一下。
在那些胡乱拼凑的故事之中,“父亲”的形象在小白莱心里逐渐清晰,有了好奇就会有所期待,在某次林凇打电话说过段时间要来看他时,他问出了那个问题:
“那我父亲会一起来吗?”
他长到五岁总共见过爸爸两次,见过父亲零次,那时候白明诚在他心里的形象是无人可比的高大,他有多么期待,在见到林凇一个人来时就有多么失望。
小孩子天生直觉很准,他确认父亲不喜欢自己,为此伤心了好长一段时间,他不再在电话里问关于父亲的事,也不再执着于上网搜和白明诚有关的新闻,在林凇来看他时也闭口不谈白明诚,失望多了就会有怨气,赌气久了就真的不再在意了。
反正他还有爸爸呢。
爸爸对他特别好,每次来看他都会带一大堆礼物,吃的喝的穿的用的,恨不得给他备上好几年的份,还总带他和爷爷去漂亮的饭点吃好吃的,白莱觉得他爸爸肯定特别喜欢他。可他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爸爸的喜欢要分成三份,所以一两年才能来看他一次,不过他觉得没关系。
反正他还有爷爷呢,爷爷也只有他,他是爷爷的小宝贝,爷爷是他的大宝贝。
爷爷走了,白莱的宝贝也丢了。
抱着爷爷的骨灰盒踏进白家大门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里不会是他的家,与其说他是白家的一份子,不如说他是个不速之客,白蘅对这个突然住进来的弟弟没什么好脸色,白苏还好些,可也绝对算不得亲近。白明诚对这个十几年来第一次见面的儿子没有太多感情,只是例行对他进行管教,他一年到头在家的时间并不多,不过总能抽出时间来叫白莱去书房训话,比起父子俩,他们俩反而像是不听话的新兵和严厉的教官,一个不服管,一个硬要管,每一回白明诚都大动肝火,要不是林凇劝着,白莱说不定要挨上好几顿打。
他在首都上了一学期初三,被压着硬生生补了好几个月的功课,勉强擦着线进了白明诚给他选的高中,也不知道他这个爹找了什么关系,居然把他塞进了重点班,高一开学就是他听天书的开端,听又听不懂学又学不会,再加上林凇和白明诚不能时时在家,人精似的白莱就学会了给自己请假,不过他不像别的孩子偷偷去网吧,他就喜欢跑去看摄影展,还喜欢背着相机在首都的各个景区疯跑,那会儿他已经是个小行家了,一路上结识了不少摄影爱好者,也是在那会儿遇着了他的大学导师,虽然只是几面之缘,专业又和蔼的小老头给白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第一个发现他翘课的是白蘅,那会儿白蘅还有点做大哥的自觉,被他的班主任叫去学校后仔细了解了白莱的情况,立刻告诉了父亲,领旨回家把白莱狠狠揍了一顿,威胁说不乖乖回学校上课就把他的宝贝相机全部砸掉,还做主替白莱申请住校,一个月回家一次,反正对他来说,只要按照父亲的要求把这个顽劣弟弟关进学校里,就算任务完成。
白莱打不过他,高一下学期老老实实在学校待着,一放暑假立刻逃跑,拖着自己的行李箱去高铁站买了张回西南的票,不过还没上车就被白明诚找人抓回了家。
离家出走在白家是大忌,白明诚气得下手重了,差点把他一条腿打断,暑假两个月他只能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你给我老老实实收心,过两年就进军校,休想学你爷爷搞什么画画那套。”
白莱才不想去军校,他三岁就会按快门,白爷爷乐呵呵地说过他天生就是当摄影师的料,他们还约好等白莱长大要去环游世界,拍他眼中最好的照片。可他打不过白明诚,也打不过白蘅,可能连白苏都打不过,不能跟他们硬碰硬。
摆在他面前的选择不多,不过他够聪明,选了最好的一个。
高二高三那两年白莱仿佛换了个人,听话得不得了,在白家极力削减自己的存在感,相机一次不碰,补习次次不落,在高强度的学习下他半死不活的成绩竟然也有了起色,白明诚得知后对他的脸色都好了几分,林凇更心疼他学习辛苦,对他几乎有求必应,零用钱哗哗地给,白莱没有乱花,全攒进了自己的小金库。
高考前两个月,他在学校里过了十八岁生日,林凇本来想赶回首都接他出来吃饭,被他以学习重要为借口拒绝了,至于白明诚,大概连他哪天过生日都不知道。奇怪的是白苏竟然来了,还给他送了一个蛋糕来,秉着礼尚往来的原则白莱礼貌询问她要不要一起在食堂吃个晚饭,刷他的饭卡,本来以为会被客套地拒绝,没想到白苏一口答应了,说完她和白莱都愣了好久,姐弟俩在高中食堂吃了一顿尴尬的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