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的灯被重新打开, 因贺京桐的话,缪蓝的困倦和疲累顷刻间消散无踪。
两人在床上坐起来,盘腿面对面, 膝盖互相触碰。
谈心环节真的开始走心。
他说礼金、回头钱, 指向?再明显不过, 就是他们没办的婚礼。
可是他们早在结婚之初就对此达成了共识。
缪蓝下意识搬出这个事实?来反驳他,少爷又开始不爽了:“说好的事情多?了,我现?在反悔了。”
“你这是无理取闹。”
“我就这样!”他也不跟她绕了, 直接下通牒, “你看着?办吧。”
“……”
他突然改主意, 一点准备的时间都不给她。
仓促之间, 她一时难以认清自己的意愿。
缪蓝的手掌触碰到?两人相抵的膝, 是下意识在示好。
她用最保守的态度回应, 声音温淡平和:“贺京桐,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吗?”
她以为?自己是在跟他商量, 但贺京桐听到?耳朵里,只觉得她在推脱, 随便就想把他打发?了。
“缪蓝, 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每次他称她全名,都代?表他不痛快,当下的感觉尤甚。
他盯着?她, 视线一错不错,缓缓吐出四个字:“你、不、爱、我。”
“我……”缪蓝被这句话冲击到?, 微微后仰。
谈心环节骤然被拔高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他又不按常理出牌。
爱不爱的, 也不是他们现?在这个状态适合说的。
大半夜的本来应该睡觉。
对, 要不是他无理取闹,想一出是一出, 她早就睡着?了。
她现?在觉得根本没法儿睡了。
缪蓝犹豫的两秒,被贺京桐定?性:“你果然不爱我。”
他夸张地嗤一声,生怕她听不见似的。
脑袋偏过去?不看她,余光却在时刻捕捉她的反应。
……她怎么还不反驳!
缪蓝坐直了身子,不想认输的心理占了上风,脱口而出道:“你难道爱我吗?”
他怎么不先说爱她。
贺京桐气得一个仰倒。
她居然在怀疑这个问题,她居然在怀疑他。
再听下去?,他的寿命也就到?头了。
“缪蓝,不用你看着?办了,我来办!”他把她摁倒,压在身下,“就算绑我也把你绑去?当我的新娘。”
“贺京桐,你就是个土匪强盗!”缪蓝只剩脑袋能动?,拿额头磕他,“你就算把我绑去?了,我也不会说我愿意的。”
两人硬碰硬较着?劲,谁也不肯先服软、先承认。
她脑袋凑上来,他就亲她,“你人到?了就行,其他的不重要!”
“……”
谈心环节彻底宣告进入冰点。
他把灯关了,强行按住她的手脚,将人紧紧搂在怀里,“土匪强盗还给你觉睡,偷着?乐吧你。”
缪蓝不想被他抱着?,挣扎却无果,“你放开我,你好热!”
久违的别?扭感卷土重来。
“你的心是冷的,”他用冷酷的声线讲一句矫情的台词,“正好需要我这么热的人给你焐焐。”
想把他赶出去?睡,下辈子都不可能。
他又没错。
这一夜,缪蓝根本没睡好,迷迷糊糊做了个不踏实?的梦,每日更新揉.揉雯寇口群抠.抠群巴仪寺八以陆玖流伞天刚亮就睁开眼了。梦的内容她记不清了,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印象,梦里她都在生气。
下床的时候,贺京桐还没醒。
昨晚和梦里的气无缝衔接继续生。
他凭什么那?么蛮横?
在她梦里都那?么气人。
她今天绝对不会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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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的婚礼还要参加,缪蓝跟于?微婉约好了一起,一大早就从家里出来了。
两人直接去?了酒店,婚礼中午才开始,她们先在餐厅吃了顿早午餐。
餐厅人不多?,温度适宜,她们选了个靠窗的位置。
于?微婉把外套脱下来搭在椅背上,“我以为?你会带家属呢,你们家那?位没一起?”
“啊?”缪蓝反应慢半拍,视线落在窗外。
外头天气不好,阴沉沉的,她的心情也差不多?。
半晌才回答:“他……没时间。”
“哦,人家贺总确实?日理万机的。”于?微婉顺理成章这么认为?,没作他想,“你热不热?围巾怎么不解下来?”
缪蓝也知道自己戴着?围巾吃饭古怪,但没办法。
“女侠,你觉得这能见人吗?”她叹了口气,低头把围巾拉下来一点点。
下颌露出来,上面两点红痕,说是蚊子咬的或者过敏都没人信,很明显是被人嘬出来的。
这还只是冰山一角,她脖子及以下的部位,更没眼看。
早上洗漱的时候她才发?现?这些,贺京桐昨晚实?在太过分?了。
高领的打底挡不到?下巴,稍微一抬头,痕迹就露出来了。
她尝试上了点遮瑕,结果全蹭到?衣领上。又去?换衣服,最终只能选择用围巾遮,而且得一直围着?。
她对着?穿衣镜围了好几遍,确保怎么动?作都不会露出来,同时在心里骂了贺京桐混蛋一万遍。
于?微婉啧啧摇头,帮好姐妹把围巾拉上去?,委婉评价:“挺会亲的,你们家那?位。”
细看有点爱心的形状,一左一右,位置还挺对称。
餐品上来,缪蓝没什么胃口,反而一直在打哈欠。眼睛里有红血丝分?布,看得出来,昨晚肯定?没睡好。
结合她下巴暧昧的红痕,不难想象小夫妻丰富多?彩的夜生活。
于?微婉看破不说破,她自己睡得好吃得好,把蓝莓酱在吐司上抹平,咬下一口,有滋有味。
“都困成这样了,你怎么不在家多?睡会儿?一大早喊我出来。”
缪蓝给自己灌了一大杯柠檬水,“因为?我想你了,婉婉。”
很温暖的一句话,一个哈欠将可信度打到?最低。
于?律师敏锐地怀疑:“你是不是跟你老公吵架了?”
缪蓝手上的叉子戳破温泉蛋,金黄嫩滑的蛋液流淌出来。
她在心里评估了一下吵架这个概念。
昨晚她跟贺京桐之间的状态,应该算不上吵架,毕竟没什么激烈的语言冲突,至于?肢体上的……也不能叫冲突。
但能确认的是,两人都在生气。
于?律师明察秋毫,看到?缪蓝一脸纠结的表情,就猜出有问题。
她当然无条件向?着?闺蜜,但好奇心需要被满足,“他犯什么天条了?”
“……”
“也不一定?就是他的错吧。”被好朋友支持,缪蓝反而开始反思自己。
他不能说一点错没有,但确实?事出有因。
她勉强客观地承认,他们俩应该算半斤八两。
话听起来没什么底气,于?微婉震惊:“喵喵,你怎么会有错呢?”
缪蓝尝试总结问题根源:“他说我不爱他。”
“然后呢?”
“然后,我问他爱我吗。”
“……”
这到?底吵架还是秀恩爱?
“那?他怎么说?”
缪蓝回忆了一下混乱的昨天晚上,有些不太确定?,“他什么也没说。”
于?律师下诊断:“就是他的错!他自己都不说,要求你干嘛?把他叫出来,我帮你教训教训他。咱们以牙还牙!你也给他嘬得不能见人。”
“……”
“不用了,于?律师,”缪蓝攥起一只拳,很有力量的样子,“我已经?用实?际行动?让他付出沉重的代?价了。”
“你做什么了?你能做什么?”于?微婉再次震惊,“是不付费可以听的那?种吧。”
“……”
“我把他眼镜都藏起来了。”
她换衣服的时候,越想越气,趁他在浴室洗漱的空档,把他所有的眼镜都锁到?一个柜子里了,连床头他昨晚摘下来那?副和书房备用的都没放过。
柜子是玻璃门,让他看到?却打不开。
也不对,他不戴眼镜,说不定?看都看不到?。
于?微婉:“……”
于?微婉夸张地给她鼓起了掌:“代?价太沉重了,他现?在肯定?肠子都悔青了。”
是反话,缪蓝听出来了。
她补充:“他没有眼镜,出门会很不方便。”
“人家贺总一个电话,想要什么眼镜没人给他送?”
“……那?他也得先打个电话,我给他添麻烦了。”
“你是懂添麻烦的。我的当事人如果都像你这样‘实?施报复’,何愁世界不太平,何愁人间不温暖。”
“…………”
“够了于?律师。”缪蓝不想再被笑话,生硬地切断话题,“现?在该说你了。你上次见那?个真不行?不是挺符合你的审美的?”
于?微婉的相亲大业至今没有结果,她已经?颓了,但她妈锲而不舍,不允许她有任何放弃的念头。
“帅是帅,但也够渣的,外面养的女人肚子都大了。他们家门风就很差劲,他上头还有个哥哥,跟老婆离婚了,转移财产一把好手,找律师打得女方几乎是净身出户。我们同行都传遍了……”
两人边吃边聊,一起审判了几个渣男。
一餐饭吃得慢慢悠悠,看时间差不多?了,准备上楼。婚礼宴会厅就在餐厅楼上。
等电梯时,缪蓝手机里意外收到?贺京桐的消息,问她在哪儿。
她还能在哪儿。
请柬他昨天晚上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婚礼的时间地址在上面写得明明白白。
她没回,把手机屏幕摁灭。
电梯门开,一抬眼,视线定?在轿厢角落里的人身上。
刚给她发?消息的男人凭空出现?。
……他怎么来了?
贺京桐身高腿长?地站在那?儿,支着?一条腿,没那?么板正,看起来懒懒散散。
他鼻梁上没有架眼镜,既然出门了,应该是戴了普通的隐形。
……被于?律师说中,藏眼镜那?招对他没什么杀伤力。
他眼皮向?下一眯,跟她对视片刻,又仿佛不认识她似的错开。
好的,这人气还没消。
很好,她也没消呢。
要气一起气。
和贺京桐一起来的是霍奇然,看到?缪蓝,热情地喊了声嫂子。
立马发?现?了状态的不对。
他寻思他也没认错人啊,怎么他哥跟瞎了似的,对他嫂子搭理都不带搭理。
这还是传说中的妻管严、蓝宝男吗?
缪蓝和于?微婉上了电梯,站在他们的斜对角,距离拉开,不过一抬头还是能看见彼此。互相认识的四个人简单点了点头算打招呼,察觉到?气氛古怪,谁都没开口。
贺京桐掏出手机,低着?头手指在屏幕上点按,不知道在给谁发?消息。
下一秒,缪蓝的手机震动?。
猜到?是他发?来的,她没忍住,想看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he:【就你有请柬?我也有。】
事实?上,昨晚缪蓝猜对了一半,仔细一盘算,贺京桐跟新娘还真有点关系,他舅妈是新娘的表姑,所以霍奇然跟他一起来的。
缪蓝看到?消息,只觉得无语。
谁问他了。
而且有什么好炫耀的。
紧接着?新消息。
he:【问你在哪儿也不回消息,兜兜转转不还是落我手里。】
“……”
他的消息发?来没有两分?钟好吧。
他本来就知道她在哪儿,演什么手眼通天的恶霸。
缪蓝把他的消息设成免打扰。
眼不见心不烦。
电梯到?达宴会厅楼层,一行四人出来,进去?以后不知哪来的默契,分?道扬镳,谁也没挽留谁,分?别?坐到?了男方和女方亲友桌上,位置相隔甚远。
婚礼场面盛大,邀请的宾客众多?,小辈之间不少都互相认识。各个群组的八卦传来传去?,都曾耳闻过这对联姻夫妻的甜蜜事迹。
今儿这架势,一看就不对劲。
细看更发?现?了,贺京桐没戴眼镜的同时,也没戴他那?蓝眼珠子。
霍奇然快憋死了:“哥,你跟嫂子怎么了?”
同一桌有朋友凑过来,表示大为?震撼。
“卧槽,你们俩不会吹了吧?”
“这是……发?现?自己是替身了?替的谁啊?”
“什么玩意儿?这世界上还有一个高配的贺少爷?”
“我刚才在楼下餐厅,就坐她们俩隔壁,亲耳听到?说什么离婚、净身出户之类的。”朋友信誓旦旦,然后危言耸听,“于?家那?位不就是律师吗?已经?快进到?找律师了!”
七嘴八舌说个不停。
贺京桐气定?神闲,压根儿不当回事。
他视线一一扫过这些人,淡淡地否认:“不可能。”
“当然不可能净身出户,您家养那?律师团队也不是吃干饭的。”
贺京桐的意思是缪蓝不可能想跟他离婚。
她分?明爱他爱得要死。
不好意思说罢了。
他懒得跟这些人解释。
“虽然我们烦你三句话不离你们家蓝蓝,但是哥们儿真的挺嗑你俩的。”
“克我们俩?”贺京桐对这个说法感到?莫名,“克我们俩离我们远点儿。”
“……”
“我说的是……你跟嫂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看你们在一起就觉得高兴——那?种嗑。”霍奇然悉心解释加劝导,“真的,上点儿网吧哥。”
贺京桐自动?忽略后半句,“有眼光。你可以继续嗑,我包你嗑一辈子。”
“……谢谢了我的哥。”
但现?实?都这样了,您能先别?拽了吗?
婚礼按照流程顺利地展开,台下宾客认真观礼,频频有热烈的掌声。
贺京桐跟新郎新娘都不熟,来一趟除了为?了缪蓝,也是想取取经?。
开席以后,现?场一片轻松热闹。
新人挨桌敬酒。
“奇然,帮我看一下,你嫂子是不是在喝酒?”
“啊?”霍奇然一脸懵,什么叫帮他看?“我的哥,都这时候了,还较着?劲哪?您亲自看一眼能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