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风中疾驰奔行, 许机心扭头后瞧,只?见一道道绚丽多彩的术法仿若从天而降的光束,四面八方齐齐射向天然阵法这边。
倒像是天然阵法一瞬间若发光的五彩球。
五彩光束在空中萦绕, 熊熊燃烧的色彩若彩凤在空中飞翔,一片瑰丽中, 此方天地好似天要?塌了一般,道道裂缝出现在上方。
裂缝很大?,很深, 黑黝黝的若怪兽的巨眼, 狭长的眸子半开?,正漫不经心地往下边瞧, 纵然修士见多识广, 多经生死,瞧见这一幕,也禁不住心惊肉跳。
涂婉儿心慌, 不由得握紧问缇的手?,问缇在寡言,只?看外表一向端得住, 他反握着涂婉儿的手?, 面上一片淡然,当然, 细瞧他那?双眼, 会发现里边一片懵然, 有些?在状况外。
不过片刻,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眸底一片坚定,身?上战意沛然。
不就是干?
冲啊!
他拿出?骨器, 对涂婉儿道:“婉儿,待会儿,你化作原形藏在我身?上。”
九尾狐笑笑养了一年,依旧面黄肌瘦,身?上没挂几两肉。
她眸光微淡,对琴虫还有问缇道:“待他们?冲进来,你们?就往外逃,别管我们?。”
她们?这群没有战力的神族,只?会是拖累。
而那?群渡劫的目的,就是他们?,他们?留下,自然不会去?追更难追的问缇等人。
其他神族黯然神伤,但没谁提出?异议。
能在生命最后一段时间,呼吸到自然空气,已经很好了,他们?不能不知足。
有神族眼底萦绕出?泪意,但养着头望着天,又很快消融在风里。
涂婉儿听到他们?的话,忍不住别过头,小声啜泣。
她说不出?大?家一起活的话语,如果那?群渡劫真的冲了进来,他们?护不住那?么?多同族。
不过很快,她想起许机心让他们?将神族聚集在一起,又将眼泪抹干净,“许前辈有办法的,你们?忘了,许前辈是怎么?将你们?带回?来的?”
其他神族闻言,也想起来了,不过面上依旧迷糊,“不是法宝吗?”
也不怪这群神族没往随身?空间上想,实在是修真界法则,注定下界空间道修士,顶多能开?辟出?盛放死物的空间,能盛放活物的空间,那?是仙人手?段。
之?前他们?精神不济,神魂浑浑噩噩,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在昏迷中,便算清醒,也没有那?个精力去?探查,所以?,他们?根本不确定盛放他们?的,是法宝还是空间。
如果是法宝,法宝速度有限,且因有形,而容易被追息,根本摆脱不了渡劫追踪者,但若是空间,他们?想都?不敢想。
那?是仙人手?段,再怎么?高瞧,也不敢妄想。
下界无仙,这是天道注定。
“不是,是空间。”涂婉儿甩甩手?,“许前辈这么?一甩,你们?就接二连三地出?现了。”
法宝不是这样?的,法宝它无人时可缩小,有人时得放大?。
毕竟缩小时,空间也是压缩的,修士入压缩空间,若肉..身?.力量不强,会直接压成肉糜。
这也是下界空间无法盛人的原因,做不到空间缩小,内部?压强不变。
“真的?”那?群神族禁不住面露狂喜。
能活,谁想死?
于是,许机心拉着谢南珩往这边冲过来时,瞧见的,就是一众神族翘首以?盼的面孔。
她一个紧急刹步,视线扫过这群骨瘦伶仃的神族,面色有些?许怪异。
怎么?一个个瞧她,像瞧亲妈一样?,殷殷恳盼。
她忽略掉这不合时宜的比喻,问涂婉儿,“都?在这了?”
“都?在都?在。”涂婉儿激动的点头。
许机心扫过那?群神族,道:“别反抗。”
她抬手?,袖口若张大?的布囊袋口,一股吸力从袋口而出?,落到那?群神族身?上,神族瞬间若倒飞的豆子,缩小钻入囊口。
之?后,她袖口一转,对准涂婉儿问缇,之?后还将谢南珩推了过去?。
问缇惊讶,“我也要?被关?”
他这么?强的战斗力,不应该留在外边?
谢南珩瞧了他一眼,淡定地站在他身?侧,道:“我都?要?被关呢。”
话刚落定,便化作一道雾影,被吸入袖口。
须臾间,场上只?剩下许机心和琴虫。
琴虫盘腿坐在地上,正在弹无声之?琴,许机心小跑过去?,问:“韩烈烈那?边,还要?多久?”
琴虫停止拨弦,道:“还差个收尾,大?概要?一炷香。”
“还要?一炷香?”许机心捂着脸,牙酸了。
韩烈烈这边,不能不管,她没完工,外边安排得再紧紧有条,也没用。
她催道:“能不能快点?”
她手?点点上边,道:“你看这天,像是能给你坚持一炷香的样?子?”
琴虫抬头,天际裂缝裂开?得更大?,一道道乌黑的裂缝密密麻麻,光是瞧着,便给人一种威慑感,心惊肉跳。
再强悍的力量,在天裂这种天灾面前,也难以?保持淡定。
虽然眼前天灾为假,是天然阵法撑出?的假象,但视野逼迫,与?真的无异。
琴虫起身?,道:“能不能再出?去?杀几个人?”
“现在外边来了至少四十多名渡劫,二十多渡劫后,渡劫圆满,你杀他们?,确定不是在激怒他们??”
琴虫承认,许机心说的,是对的。
不能杀。
他环视四周,有些?后悔。
之?前只?想着天然阵法是天然屏障,比任何阵法都?要?好,没有再在里边再设一个阵法。
不然此时还能用阵法拖延一下时间。
天然阵法有诸多妙处,但有一点不好。
它是天然形成,不受人掌控。
修士只?可借天险,不能掌控天险,让它更灵活多变。
不过,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琴虫琢磨片刻,道:“我上去?,看能不能扰乱下他们?。”
许机心才被素晖提醒星辰道,此时也开?始琢磨,星辰道里,有什?么?术法,可扰乱视听的。
快速将自己所学过了一边,她道:“我也去?。”
天然阵法,是以?山形、地势、水脉等为基,天然形成的阵法纹络,这群渡劫毫不爱护环境的,将招式与?术法倾泻而出?,虽因阵法作用,对天然阵基的破坏力有限,但破损多了,这些?天然纹络破坏,阵法被破,也是瞬间的事。
许机心引星光之?力,落到阵基上,形成一层保护膜,又在阵基上边,用光影凝成假象,若能骗过这群渡劫,那?么?下方阵基承受力量会大?幅度降低,破损的速度大?幅度减慢。
琴虫见状,模拟出?风过树叶、山石、草丛等建筑物的声音,让这些?幻象更逼真。
空中,松泉微妙得察觉到些?许不对劲,他感觉,这些?人攻击的落点有所偏差。
他辅修过佛法,虽没成为佛修,但借鉴佛修功法,他悟出?了类似他心通的心觉秘术,瞧人观物,不靠神识与?肉眼,而是靠心,靠感官。
这也是他明明什?么?都?没察觉,却能避过许机心蛛丝,又在落入陷阱,第一时间激活替身?傀儡逃生的原因。
他对危机,比普通修士要?敏锐不知多少倍。
他闭上双眼,眼前光影化作画卷在识海内展开?,他一一复原之?前攻击落点,又比对现在攻击落点。
落点间的差距,在两次复原图中,偏移得极为明显。
他没有睁眼,直接下令,让这些?渡劫的攻击落点,往下,或者往左往右偏移。
其他渡劫闻言,虽然不解,但还是听话照做。
“幻象,破了。”许机心盯着若气泡般碎裂的幻象,有些?不明白,之?前这群渡劫,不是都?被蒙蔽了吗,怎么?就一眨眼,又窥破了她和琴虫,设置的伪装?
琴虫抿唇,“里边有高手?。”
他不愿承认这件事,但这事明白着是事实,他再如何不愿,也不能改变,只?能接受。
“尽量护着天然阵法的阵基。”
“好。”
一炷香,也就半个小时的样?子,往日这个时间感觉倏地一下就过去?了,但此时此刻,每分每秒都?十分难熬。
无论是许机心,还是琴虫,都?算计着体内灵力,许机心更是新编织的阴阳丝薄薄的覆盖了一层。
这时,松泉出?手?了。
他出?手?的时机非常敲门,在所有渡劫术法激出?之?后,恰好是布置在阵基上的设置破裂,又没有来得及补充的空隙。
他拔..出?.一道雪白的长剑。
那?一剑,若白虹贯日,又似星驰电过,劈开?茫茫云雾与?透明虚空,落到其中一处,细微的,不起眼的,却颇为关键的一块山石处,且不巧正巧的,击在山石裂缝上。
咔嚓——
山石上的那?道裂缝若刀下的西瓜,随着裂缝的扩大?,而应声往两边倒去?。
倒到一半,又立住了,犹如钻出?葫芦娃的胡芦山,两瓣山石形成锐角角度朝天。
山石没有完全碎裂,但阵法的完整性已经毁掉,不用旁人提醒,下一秒那?些?渡劫,都?会攻击这一处。
他俩拦不住。
琴虫视线扫过那?块山石,又猛地抬头。
隔着重重云雾,摩天耸立山峰,琴虫和松泉对上视线,明知道松泉应该看不见他,但琴虫在这视线下,依旧难免惊惧。
他折身?后逃,对许机心道:“阵法要?破了,快走。”
许机心没有犹豫,紧跟在琴虫之?后,她问:“时间够了吗?”
琴虫卡顿了下,不确定地开?口,“应该够了吧?”
他心头大?急,默默祈祷,韩烈烈已经炼丹完毕。
但他祈祷落空,他和许机心赶到丹房时,炼丹房门,依旧关得紧紧的。
琴虫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拿琴出?来再问问。
主要?是,他这问的,不是韩烈烈,而是丹炉,与?丹炉这种器物沟通,要?耗费很大?精力。
他想留着对付外边那?群渡劫,再拖延下时间。
许机心见他僵在原地,催道:“傻站着做什?么?,问韩烈烈还差多久啊?”
琴虫咬咬牙,盘腿坐下,拨弄琴弦。
拨动间,天上密密麻麻的蜘蛛网似的裂缝,终于撑不住,若气泡般无声炸开?,露出?后边更真实的蓝天白云,以?及层层云雾。
层层云雾之?内,几十名渡劫踏虚而来,落在上方,与?许机心遥遥相望。
特别是松泉,那?双鹰隼似的视线落到许机心身?上,锐利逼人。
配着那?张正义凛然的方脸,威慑力度直接拉到满级,好似审判人的戒律长老,在他目光之?下,一切犯罪,无所遁形。
他盯着许机心,眸光动了动,“神族?不,不是,妖族。”
听到许机心是妖族,其他渡劫眼底闪过意外。
只?瞧见许机心影像时,他们?已经默认许机心是神族。
只?有神族,才会这么?不遗余力帮神族,且是忽然冒出?,过往寻不到多少痕迹。
谁知道,真见了人,竟是妖族。
许机心拦在琴虫和炼丹房前,盯着松泉,满是不悦,“妖族怎么?了?妖族碍着你什?么?事了?”
她视线落到里边的妖族渡劫身?上,道:“你们?还敢和人族混在一起啊,不怕人族背后刺一刀,让咱们?妖族也给灭了全族?”
人族渡劫气道:“满嘴荒唐!”
妖族渡劫没有搭腔,神情复杂。
前车之?鉴尤在,他们?心里不是不嘀咕,但在飞升大?计面前,这些?隐患,可以?暂时压下。
而且,若不能飞升,考虑妖族全族,没有异议。
妖族渡劫眸光微起波澜,又很快恢复平静。
他淡淡答道:“少说些?挑拨之?语,神族呢?”
他们?刚才神识扫过这片驻地,没有神族身?影。
但,神族气息尤在,且十分浓郁,这说明之?前,神族还住在这儿,且神族离开?的时间,不断长久。
有渡劫迫不及待伸手?一捞,抓向许机心。
许机心抱臂,冷笑道:“就你这本事,也敢抓我?”
风扬过她的墨发,碧翠色的衣袍在风中烈烈,她站在那?儿,也没见她做什?么?东西,那?双朝她而来的用道意凝聚的大?手?,在空中一寸寸的,碎成齑粉。
松泉眉毛蹙起尖尖,意识到之?前的危险来自于哪里。
他定定地瞧着许机心,暗道可惜。
可惜他修炼这么?多年,不曾途中见过这女修,不然,怎么?也得追求追求,让她当自己道侣。
这容貌处处长在他心坎上,资质又逆天出?众,无论是容貌还是资质,都?配得上自己。
可惜了,初次见面,立场不同。
他压下心头可惜,声音温和,“道友非神族,岂不知唯有神骨可飞升?我观道友修为亦飞升在即,不怕自己困死在这下界?”
许机心还想怼怼,琴虫收了琴,唇角微动,一道声音传入许机心耳中,“许前辈,稳住他们?,拖延下时间,只?剩下最后收尾了。”
许机心将话咽了下去?,露出?个犹豫的神色,叹了口气,“你说得我未必不知道,只?是这良心,过不去?。”
松泉劝道,“‘妖不为己天诛地灭’,道友又何必自缚?一切因缘,在飞升面前,都?是小事,一切恩情,在生死面前,都?不足挂齿。”
“还是说,道友已有神族主动赠与?的神骨,才这么?坚定的站在神族这边?”
松泉这话一出?,所有渡劫视线都?落到许机心身?上,要?不是之?前许机心展现出?自己的实力,此时他们?恨不得抓住许机心研究。
许机心想也不想地否认,“我自然没有神骨。”
大?多数到了渡劫这个境界的,假话说得和真的一样?,旁人说出?这话,他们?心里得打个突,盘算他这话有几分可能性,但是此时,所有渡劫竟有种诡异的直觉,许机心没有说假话。
可能是她说得太过理直气壮,听不出?半点心虚,也有可能是,她提起神骨太过寻常,听不出?丝毫异样?。
所有渡劫都?有些?失望。
他们?宁愿,她身?上有神骨,若有神骨,代表着有一条已经成功的路在眼前,但没有神骨,意味着有关神骨移植一事,将毫无头绪。
“既然没有神骨,何不擒住这名神族?”松泉声音带着诱..惑.,“你若擒住这名神族,他身?上的神骨,归你。”
许机心扭头望向琴虫,指着琴虫道:“你说他?”
琴虫适时配合。
他后退一小步,盯着许机心暗藏戒备,“悦悦姐姐,你别信他们?的话,移植神骨才能飞升,本就是一件谎言。”
松泉面无表情,眼神淡漠地开?口:“世已有五千多年不曾有人飞升,为了飞升,可牺牲一切。”
他落到许机心身?上,“不能飞升,阳和界迟早会毁灭,我们?这样?,也是救世。”
“你想阳和界毁灭吗?”
许机心果真迟疑,小声道:“可是,咱们?可以?将修为压缩压缩再压缩,强悍到雷劫无法撼动咱们?。当飞升雷劫渡过,天道再怎么?不愿,有规则在那?,祂也只?能任咱们?飞升。”
这话不用松泉开?口,其他渡劫就七嘴八舌地辩驳,“你以?为我们?没想过?还不是此道行不通?”
“你真是太天真,若真能如此,我们?还能走这种邪魔外道?”
“天道不让我们?妖族飞升,凭什?么??人族造的孽,咱们?妖族茫然无知,就承了孽,天道不让我们?好过,我们?又何必再遵守祂的规则?”
那?妖族的话,说出?所有妖族的心声,让他们?纷纷忍不住出?声响应,“就是就是,老天不让我们?飞升,我们?就自己飞升。这都?是老天逼我们?的。”
许机心不解,“人族牵连我们?至此,我们?不该与?人族划下界限?”
“等飞升再说,为了飞升,可以?抛弃一切芥蒂,一切恩仇。”妖族渡劫看在许机心同为妖族的份上,说得倒是苦口婆心。
松泉颔首,“不错,为了飞升,为了救世,可以?牺牲掉一些?东西。道友难道想看阳和界毁灭?”
琴虫抬眸,愤恨得望着松泉,心头却一片平静。
他知道,自己能如此平静,是因为他知道,许机心不可能动心。
许机心名为机心,却没有多少心机,以?往聊天,他稍微旁敲侧击,就轻易得知她对神骨,以?及飞升的态度。
她觉得移植神骨是一件很荒谬,且不人道的事,对于飞升,她话里有很一种很强烈的笃定,那?便是飞升于她来说,不是难事。
他不知道她哪来的信心,但她有这般信心,便不可能选择移植神骨飞升这条路。
只?是,他不得不承认,松泉很擅长攻心。
他不着痕迹的偷换概念,将移植神骨,飞升,救世给关联在一起,凡有点大?义感的,都?要?迟疑一下。
便算此刻不迟疑,未来这事也会变成一根刺,插在心头,日后再多见几次飞升失败案例,这件事,这句话又会在反复冒出?,从而质疑,当初自己做的事,真的是对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