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张桌子上摆了一个他曾经见过的储物盒,款式很花哨,曾经虞寻郑重其事地拿它装过药盒。
很奇怪。
明明一年多没联系过了。
但是和对方有关的所有东西,却都还原封不动。
云词进门后几分钟,虞寻手机一直在响。
他余光瞥见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个陌生电话,没有备注名,每响一次,虞寻就摁掉一次。
过了会儿,铃声才停住。
刚才在门口打架也打过了,关上门后,两人单独处在隐秘的空间里,云词才一字一句地问:“什么叫,会被搅得天翻地覆的生活。”
他以为只是严跃反对。
但刚才那句话显然不是在说严跃。
“……”
这回虞寻沉默的时间比之前还要久。
就在这时候,刚才停下的铃声又刺耳地响起来,一个接一个,不给人任何空间,整个房间都充斥着聒噪的铃声。
虞寻捏着手机的手紧了几分。
半晌,他垂下眼。
这次他没有摁掉那通电话,而是点了接听。近乎自虐般地,把自己生活中最不堪入目的一部分彻底?撕开给云词看。
杨威的声音从电话里钻出来,像块怎么甩也甩不掉的烂泥,缠上身之后永远不得安宁:“——你他妈敢去法院告我。”
“你有种,你现在有本事了。”
“当初虞莹带着你,在我家白吃白喝,我那时候就该把你扫地出门,我当初就该弄死你。”
“你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了——我能去那个严什么的学校闹,现在也能让你在你们学校混不下去。”
“……”
再后面就是无休止的脏话,各种辱骂和污言秽语。
随后,虞寻挂了电话。
云词站在原地,满脑子都是那句“严什么的学校”。
严跃吗。他想。
那学校,指的就是西高。
……
他现在才知道虞寻当初放手的时候到底在经历些什么。
云词花了一点时间去消化。他这二十年的人生里,其实被严跃保护得很好,严跃对他的绝对正确的教育里也包含了交友,从初中开始,他就离学校里那帮混子很远。
初高中都有校外人士在学校附近徘徊,严跃几次告诫过他,离那种人远一点。
他算是第一次直面这种人。
一切又都有迹可循。
当初在黑网吧里,网吧老板无意透露过的话重新在他耳边回响。
——“他家里的事解决没有,就当初那个整天找他的。”
——“不至于到大学还无家可归睡网吧吧。”
——“那时候他整天睡网吧,还有个男人在附近转悠,骂骂咧咧地要找他。”
“……”
云词哑着声问:“闹?”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瞒的了。
虞寻艰涩地吐出两个字:“举报。”
“他去西高,写了举报信,要举报严老师。”
虞寻目光很深地落在云词身上,已经太久没见,他想控制住自己,但又移不开眼:“你不该和我这样的人在一起。”
云词从小到大,听过太多的“不该”。
你不该浪费时间看闲书。
不该玩游戏。
不该把课余时间花在别的地方。
等到再长大点,变成了不该计较,为人处世得成熟稳重。
……
他垂在身侧的手变得很僵,但表面上很平静地问:“那我应该怎么样?”
虞寻想说“找一个更合适的人,过安稳的生活”,话还没说完,云词抬眼看他,说话语调变得很轻:“我过得很不好。”
他像是一个局外人,在点评自己,重复道:“你不在的这一年多,我过得很不好。”
虞寻所有的话,都淹没在这两句“不好”里,所有的“应该”都说不出口了。
云词感觉自己被一张网束缚着。
这张网从云潇离开后就被罩在他身上,并且很长时间他也在自己不断主动去收紧这张网,好像不这样做,他就对不起云潇为他付出的生命一样。
高中三年,和虞寻针锋相对的那三年,是这张网松动的开端。
他拼尽全力,试图从这张密不透风的网里钻出来:“你们总在替我做决定,可这是我自己的人生。”
云词无声撕扯着自己,说:“好与不好,也该是我说了算。”
虞寻就站在他面前,相比他们分开时,他身上某些熟悉的锋芒感褪去了,身体骨骼似乎变得更硬,也变得更沉默,向来上扬的眼里沾着些晦暗。
云词看了一会儿,然后像刚才挥拳过去一样,猝不及防地靠近他。
只是这次落在他唇角的,是一个吻。
……
云词不顾一切地,莽撞又汹涌地靠近,用吻擦拭掉了虞寻嘴角残存的血迹。
血腥味在两人唇齿间蔓延。
云词就这么贴着他,咬牙说:“我说过,你是最好的那个。以前是,现在也是。”
他最后说:“你上次说得对,我的确有东西掉了,至今也没捡起来。”
“我男朋友掉了。”
“掉了一年又一百四十天,能帮我捡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