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王姜承昼办事也毫不拖沓,他按照皇姊的吩咐,很快便搜罗来几个曾经寻芳楼里的女子,以元宵献舞之名带她们进宫。
她们万万想不到能有进宫的机会,皆专心筹备了许久,想要趁此机会好好表现,若是谁命好能得到天子的赏赐夸奖,左右日子会比从前好过许多。
姜青姝坐在软榻上,支着额角看完了一支舞。
姜承昼坐在一边,观察着皇姊神色,见她似乎兴致不大,便凑近问:“阿姊是不喜欢吗?”
“泛泛而已,宫中舞娘的技法也不输于她们,朕听说从前寻芳楼的美人舞技冠绝天下,当有几分本事,瞧着也不过如此。”
她评价一般,倒让姜承昼抓了抓脑袋,表情纠结。
他道:“要论冠绝天下,臣弟以为还得是当年花魁韶音的剑舞。”
花魁韶音。
此女琴棋书画样样精绝,更擅剑舞,艳冠京华,当年多少达官贵人、文人墨客对其趋之若鹜,千金难睹其芳容。
因为那时的韶音,还是时任兵部尚书谢安韫的人。
她只为谢安韫跳舞。
这个名字对姜青姝来说,实在久远,但她依然记得很清楚,她曾亲眼一睹韶音的舞姿,也与她私下交谈过几句,记得这是个柔弱可怜、又心地善良的女子。
那时她谎称想去攀附达官贵人,韶音却劝她远离权贵,莫要轻贱了自己。
那日民间茶楼匆匆一瞥,她便觉得崔珲身边那女子背影眼熟。
总觉得哪里见过。
只是后来她查了实时,崔珲身边的女子不叫韶音,而叫“婉娘”。
姜青姝故作不知,目光斜斜瞥向身边的小王爷,悠然笑问:“那她如今在何处,朕今日为何没有见到她?”
姜承昼愣了一下,才道:“韶音她……自寻芳楼被查封了之后,本是流落到了另一个舞坊,只是过了几个月,她便被人赎身去了,后来彻底改换了姓名,销声匿迹了。”
“哦?”
改名了。
真巧啊,难道“婉娘”真是韶音?
姜青姝不动声色,继续听姜承昼说。
“皇姊是想召见韶音么?臣弟虽然不曾打听过韶音如今在何处,但能有那个门路和银两将她赎身去的,想必也只有京城人士,不妨问问她们……”这风流小王爷说着,睥向眼前那群正在跳舞的美人们,笑道:“她们都曾是韶音的好姐妹,想必也知道些什么。”
姜青姝颔首,姜承昼便立刻叫她们都停下来,过来问话,这些女子皆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听姜承昼问及韶音,也悉数答了。
据她们所说,韶音的确是很久不曾出现过了,据说韶音流落到其他舞坊的起初几月,倒还安稳无事,直到谢氏一族因谋反之名满门被诛、谢安韫亦被凌迟而死后,韶音便彻底没了庇护,被贵人强行夺了去,要她做外室。
韶音当时是百般不愿。
那“贵人”来头也不小,据说出身大族、还是个官儿,说不定正是当初谢家的政敌,那时人人还说,韶音没被谢家的事牵连,还能重新寻到新的依靠,乃是福气好,她自己那般抗拒,才是不识好歹。
于是当年名满京城的一代佳人,就这么做了达官贵人养在府外见不得光的外室。
一女子伏在地上轻声说着,复又想起什么,道:“回陛下,回殿下,奴前些日子似乎见着了韶音,她如今似是叫‘婉娘’。”
果真是她。
姜青姝明白了,崔氏一族虽一直来算得是清流望族,但崔珲好美人,且崔谢两家早就不对付,当初谢安韫一倒台,崔珲便毫无顾忌地对韶音下手了。
想不到啊。
时隔这么久,让她碰见了。
说来懊悔,姜青姝那时太忙了,哪里想得起来韶音,否则以韶音的舞技才华,让她进宫做宫廷舞女又如何?
姜青姝定了定神,挥手道:“退下吧,今日之舞跳得不错,每人领些金银绢帛,送出宫去罢。”
跪在地上的女子们面面相觑,纷纷含泪磕头道谢。
哪怕没有被帝王看中留下,单凭入宫献艺、得到天子的赏赐夸奖,也会让她们今后的日子好过不少。
她们一走,姜承昼倒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不知陛下这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就在此刻,姜青姝转头看向他,微笑说:“皇弟,朕还有一件事让你去办。”
“敢问皇姊……是何事?”
“朕想见韶音。”
当然,韶音是吏部尚书崔珲的外室,不是所有人都能见到,所以这要靠姜承昼这个风流闲王,去主动和崔珲套近乎,接近韶音了。
姜承昼听完姜青姝的吩咐,心里有些琢磨明白了——如果皇姊单纯想赏舞,直接召见便是,崔尚书敢不献人么?但她偏偏让他绕这么一大圈,不让崔珲知道暗处的人是女帝,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天子心思深沉,也许是在筹谋什么。
姜承昼这下端正了态度,起身拜道:“臣弟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姜青姝看他这样认真,只是笑了笑,没有多解释。
她并不确定崔珲有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也没有指望韶音能帮什么忙,只是……既然她和韶音有过一面之缘,又恰好知道韶音处境不好,顺手帮她一把又如何呢?
做人外室,总不及做宫廷女舞师,可以堂堂正正地活着。
还有崔家……
她迟早也把他们料理了。
随后,祈王便寻找机会,在一次文会上与吏部尚书崔珲热情地攀谈起来,祈王一向擅长交际,当下对崔珲勾肩搭背,好不自来熟,一顿谈天说地,加之数个美人在一侧奉茶,当即让崔珲稀里糊涂地迷了眼。
祈王还聊到兴头,还随手赠送了崔珲一些价值连城的奇珍异物,并邀请崔珲去几日后的酒宴。
崔珲虽一头雾水,却不好拂了这小王爷的面子,客气地答应了。
取得对方信任,是一个缓慢的过程。
这其中吃喝玩乐必不可少,须知一个平时万般警惕的人,一旦喝醉了酒,那可就不一样了。
开春以后连续三月,西边都频频传来捷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