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孙杰语塞了。他知道,朱燮元句句说的都是事实。萨尔浒之战,堂堂正二品总兵官杜松便是死于流矢!军中有铁匠,打些刀剑实属寻常,但绝对不可以私造铠甲——在任何朝代,私造铠甲罪同谋逆!所以,即使贵为总镇,你尽可使用祖传的宝刀,铁盔铠甲却一定要由朝廷兵部拨付。若是有钱,你当然可以叫军中匠户“加工”一番,也不会有人追究。杜松出征前领到的铁盔已锈得不成样子,但性格耿直的杜大帅使性子,跟自己过不去,拿着用手指一捅一个窟窿的铁盔去找文官理论……工费早已落入各位大人的腰袋,结果当然可想而知:兵部推工部,工部叫人重新刷了一道漆,把那东西原物奉还了!圣命难违,再纠缠便是顿兵不进畏敌如虎,于是,乱战中对普通锁甲都无能为力的流失竟直接透盔而入,一代猛将就这样无比窝囊地死了!杜松的家丁背回尸体,拿着头盔再去找大人们……家主都奈何不得这帮正人君子,一个老仆又能讨回什么公道?
“不过,老大人……小子的回信已表明心迹,朝中的各位大人当不致……”孙杰想了想,小声嘀咕道。
“你想的太简单了!老夫确定那位木子公给你写了信他们铁定都会知道,然而你确定他们能看到你给木子公的信么?即便看到,你确定他们会相信你只写了这一封么?这事谁也不会明处说,你又如何自证呢?”朱燮元定定地看着孙杰道,双目炯炯。
“这……老大人,小子可以证有,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证无啊!从来没有过的事,小子怎么可能证明?”孙杰傻眼了。
“你可以的。只需如此这般……”朱燮元说着话,摆弄了一下两封回信,递还给孙杰。
“老大人,小子舍不得您。”一老一小情同父子,感激的话自不消说,听说朱燮元要离开,孙杰真的很是不舍。
“国栋莫做小儿女之态。”朱燮元板着脸说了声,继而上下端详了孙杰一会儿,喟然道,“其实老夫也舍不得你啊。不过,大丈夫当为国尽忠。屈指一算,老夫入仕已三十五年整,昨夜偶有所感,写了首诗,送给你吧。”
雾满乾坤锁穹窿,
此心料与九州同。
***红花今安在,
卅五浊泪每垂空。
武穆难酬驱虏志,
壮士终竟重光功。
卧薪不忘云开日,
碧血总将化长风。
……
京师。
“那姓孙的武夫回信了。”孟阁老拆开孙杰的回信漫不经心地对几位同僚说道。
“也不外乎赤胆忠心的套话而已,还能怎样?”有人发出一声轻蔑的哂笑。
“咦?且慢……嗬,有点意思哈!”孟良臣取出信看了开头便大吃一惊。待通篇读过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随手把信递出去,“你们看看。”
“敬呈提督东厂太监李公钧鉴……”有人读出声,继而惊叫起来,“()
这是给李阉的信啊!”
都读完,几位大人大眼瞪小眼,不由得面面相觑了。
“看来这武夫跟李阉确无什么私交,都没见过面呢,李阉也是头一遭给他写信。”有人说道。
“哼,临死想拉救命稻草罢了。还算这姓孙的识相。”有人接口道。
“可是……怎么会把李阉的信发来内阁?直公,信封上怎么写的?”第三人开口问道。
孟良臣早已把信封拿在手里看了又看:“是给老夫的,没错啊!”沉思了一会儿恍然一拍大腿,“哈。想是那厮不识字,叫师爷写的。那师爷也是个浑人,将两封信装错了信封!李阉既已伏法,回头叫人去把那信拿来看看,老夫敢与各位赌一场东道,那信,定然是写给老夫的!哈哈。”
“直公妙算!”众人纷纷应和道。
“既然如此,看来也不需要收拾这厮了。不过,也该敲打一下,这帮浑人,打一下才会长点记性,否则,砍了几个蛮子,保不齐就不晓得天高地厚了。”
“嗯。他领了多少兵?先扣三成饷吧。皇赏和首级功不要动。若是明白人,往后便更该知道些分寸了。”孟良臣下了结论。
在朱燮元的指点下,孙杰算是逃过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