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一个个都用眼角余光瞄着简抚台的脸色,随时准备抢在他人前面一步义愤填膺地拍案而起怒斥大胆戏子竟敢公然诋毁朝廷命官该当何罪……然而,出人意料地,简巡抚看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地带头喊好,于是,众人虽不明就里也都放下了心,嘴里冒出一连串的彩声,嗯,恰到好处地堪堪慢了简抚台四分之一拍:既不能盖过简大人的叫好儿声,又能体现与大人一模一样的喜好品味……
米筋斗赚大了。
抚台爷爷一挥手,赏了梁山班足足二十两银子,其他大人们也跟着慷慨解囊,大小银锞子都往台上扔,甚至不知哪位大人,该是带的银子散碎了些,不好意思掏出来,竟抡过来一串铜钱,直接砸在米班主的脑门上!好个米筋斗,就势一个后空翻,趴在台上便是一通磕头谢大人赏,把一众官员们笑得前仰后合。
米班主在后台把碎银装进一张摊开的包袱皮里,在手里掂了掂,足有百来两之多。掏出块帕子单裹了十几两出来,继而犹豫了下,又拈出两个五两小锭放进帕子里。这近三十两是给孟大爷的孝敬——忘了这个,跟直接得罪抚台爷爷没什么两样,不,比那个还要命!
米筋斗摸着额头上的大包,浑身火辣辣地疼,但心里着实高兴:能有这般收获,把自己拍出内伤也值啊!
与此同时,看似意犹未尽依然陶醉在戏里的简巡抚仿佛不经意地转头对张可欣道:“慰庭,我记得你也是浙省人吧?你觉得这梁山灯戏较之咱们的余姚腔如何?”
张可欣是浙江慈谿(就是宁波慈溪*)人,简敬能是浙江绍兴人,这种同省不同府的关系,在大明官场上可远可近。听简敬能这样一说,再联想到抚尊大人亲点的压轴戏,虽然一时半会儿还搞不懂其真正用以意,但张大人心里明镜似的知道,简大人绝不会无的放矢!因此小心翼翼地回答:“大人抬爱了,卑职惶恐!卑职以为,咱们的(说到这三个字,张可欣加重了语气)余姚腔工于词,长于歌;这灯戏么,咳咳,那个……嗯,妙趣横生,似更为亲民些。”
众官跟张可欣一样,都在猜测简敬能的想法,见简大人开口说话,众官全都闭了嘴,支楞着耳朵仔细听着。
简敬能不用看也知道众官都在屏气凝神地等着自己的下文,听到张可欣的回答重重地一拍双手:“亲民!慰庭说的好啊!咱们同为一方职守,就是要上报天子,”说着话起身向京师方向遥遥拱手,周围哗啦啦一片椅凳的挪动声,众官慌忙随着一起起立作礼,“对下,也要时刻以百姓苍生为念!这亲民二字,并不仅仅是说亲近,而是以民为亲!把黎民百姓,当作自己的亲人看待!各位大人以为然否?”落座后简抚台说得掷地有声。
“抚尊大人说得太对了!”
“大人不负朝廷之高风亮节,卑职叹服五内!”
“能在抚台大人治下,百姓们有福啊!”
众官当然是一片谀声四起。
简敬能摆摆手:“本官当然相信各位大人的初心。希望各位大人以后时刻记得爱民为本。苦民所苦、疾民所疾、民为心所系、心为民所想!简某无才,仅与各位大人以此互勉!”
众官知道,简大人不会再多说什么了,真正的含义需要自己回去仔细琢磨,玩味。等辞了抚尊大人从抚衙出来,彼此有交情的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议论猜测着,不过,始终不得要领。只得拱手道别,各自去找自己的上官继续参详、领悟。
还好,不久以后发生的事情,让有些人发现了端倪。很快,几乎所有人都明白了。
本篇知识点:宁波与慈溪:
*浙江宁波宋元时期叫庆元府。朱元璋起初觉得这两个字有“庆祝蒙元”的潜在含义,于是改名叫明州府,领鄞县、象山、慈溪、定海四县和奉化、昌国二()
州。发达以后,太祖爷更讲究了,洪武十四年,为了避“大明”国号的讳,再改明州府为宁波府,取“宁定波涛”之意。
永乐年间,慈溪县的县印遗失。地方官怕被歹徒所得冒用,于是奏报朝廷,请求重铸官印时改溪字的“氵”字旁为“谷”字旁——这样,如果歹人冒用旧印可以立辨真伪,于是改慈溪为慈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