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皇上歇下,谢青棠就该下值了,可今儿是新年,令他不免忆起去年。
那时,一家人各分两地,但彼此牵挂,总也是温暖的,如今却是寒凉不堪,唯余一嫁出去的堂姊,也不知境况如何,再见面,只怕不敢相认。
他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沈长乐的屋外,却见屋内还有一豆烛光亮着,他禁不住微蹙了蹙眉。
都这时候了,她身子不好,怎地还不歇息?
他四下瞧了瞧,见俱寂无人,便翻窗而入,小心翼翼将窗户阖上后,一回头,正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
“怎地还不睡?”他站在床边,温声问道,“身子可好些了?”
“等你团圆啊。”
沈长乐半坐在床上靠着凭几,答得万分自然,谢青棠却怅然愣在了原地。
沈长乐见状,心头酸涩,脸上却挂着笑容,朝谢青棠招了招手。
“还愣着做什么?快来坐。”
谢青棠看了看自个身上的群青色衣衫,有些无所适从地绞起了一块儿衣角。
“我……身上脏……”
沈长乐看着谢青棠的小动作就知道他这是又紧张了,心下好笑。
“我不嫌你,你过来,待会儿我跟你说个秘密。”
她说最后两个字时,音调往上一翘,谢青棠仿似被蛊惑般,缓步走到了床边坐下。
“把鞋子脱了上来捂捂。”
“外面进来,身上有些冷气儿。”
沈长乐不乐意了,嘟着嘴道:“你不听我的了?”
“听!”谢青棠指了指一边儿的炉子,“烧着炭的,很暖和。”
沈长乐不说话,一双眼就盯着谢青棠,盯得他实在招架不住了,脱了鞋,蜷缩在了床角。
看着他一个大男人这样,沈长乐是又好气又好笑又心酸。
“你这样不更冷了?伸进来,给我捂捂,我脚寒。”
听得沈长乐这样说,谢青棠才掀开被子一角将双腿放了进去,又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自个的那处,才将沈长乐的双脚圈住。
她见不得谢青棠对自个的小心,可又说不出责怪的话来,只好转了话头。
“听说陛下松口了?”
这两日虽说她就在屋头静养着,但朝政上的事儿她也会叫庆云讲给她听。
“是。”
“派了谁去?”
谢青棠抬头望着沈长乐。
沈长乐看着谢青棠那双沉静得仿似能纳百川的眼,心头一“咯噔”,颤着唇道:“你……”
她咽了口唾沫,强迫自个镇定下来。
“你去?”
谢青棠点了点头。
半晌,他又道:“是我对不住你。”
沈长乐收回腿,坐直了身子,怒道:“我不想听你说那些!”
谢青棠没防备沈长乐突然这般激动,吓得连忙收回了双腿,微微躬着身子,是护着伤处的姿势。
沈长乐瞧着谢青棠这副模样,突然又生不起气来了。
她又将双腿放了过去,故意蛮横道:“给我捂着!”
谢青棠一言不发,乖乖地又用双腿捂住了沈长乐的脚。
沈长乐感受着脚上传来的暖意,只剩万般无奈,放在被子下的一只手悄然捂住了自个的小腹,忍不住深重地叹了口气。
“青棠,我也不是要生你的气,我只是担心,那可是疫病啊,我知晓你担忧百姓,可是疫病难治,稍有不慎就是丢了性命,我……”
她再憋不住,背过身去,擦了擦眼角的泪,才续道:“我只是怕……”
“对……()
”到了嘴边的话,谢青棠又改了,“我会回来的,我还不想死呢。”
沈长乐诧然回头,透亮的目光在谢青棠面上逡巡。
谢青棠纳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