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走出多远,就看到了路边的田地之中,正有几人扶着曲辕犁在耕田。
刘盈眼尖儿,一下子就认出来,这几个人是原来赵国的丞相贯高、赵午等人,也就是昔日张耳的门客。
刘盈快步过来,冲着他们打招呼,“贯先生,赵先生!”
几个人听到有人喊,先是一愣,循声看去,发现是刘盈,贯高下意识扭头,想要避开。
可刘盈却不打算放过他们,快步迎上来,喊道:“赵王薨逝,你们可曾听说?”
提到了故主,贯高和赵午避无可避,只能放下手上的曲辕犁,过来和刘盈见礼,随后满脸悲戚。
“罪人听说了,我们凑在一起,遥寄哀思,痛哭数日。想着去亲自吊唁,不但离不开上林苑,只怕赵人也不愿意见我们。”
贯高羞愧低下头。
原来当初刘盈拿下他们,并没有送回关中,而是把他们放在了长平,让他们学着使用曲辕犁,耕田种地。
士可杀,不可辱!
赵午嚷嚷着要自杀,以死明志。
贯高也有此心,但他却又担心死后连累张耳,万一汉皇迁怒赵王就不好了。
他们只有忍辱负重,一切为了故主。
这几位都是赵地名士,人尽皆知,最初的时候,来到长平的老农听说是他们,都万分尊重,暗暗咒骂汉皇无耻,残害贤士,不得好死!
贯高和赵午十分欣慰,所谓人心在我,汉皇再霸道,也没法改变天下人心。
可时间不长,情况就变了,那些老农看他们,眼神越发冷漠,渐渐的,竟然流露出敌意,还越来越强!
终于有一天,其中一个老农和贯高在路上相遇,他不但没有闪避,还破口大骂,“汉太子召见我等,赐下衣食。教我耕田,赐我书籍。尔等为赵相,可曾如此爱护赵人?”
贯高被问得瞠目结舌,你这個赵相不合格啊!
从这天开始,就不断有人指指点点,咒骂这几个人。
贯高也只能忍着,“愚夫蠢妇,他们能懂什么!用不着在乎他们!”
又过了些日子,突然传来了消息,说是汉皇亲自领兵北上,俘虏了匈奴阏氏,结果引得冒顿大军南下,双方在晋阳对峙。
消息传到了贯高等人的耳朵里,他们立刻凑在一起,痛心疾首,大骂刘邦糊涂。
匈奴不过是抢劫一些财物女子,如今夺了匈奴单于的阏氏,惹怒冒顿,兵连祸结,倒霉的还是赵人!
汉皇好色,又自以为是,却害苦了赵人,真是该死!
他们在聊天,不提防有一群百姓经过,其中一个中年人听到几人的谈话,竟然挥起拳头,朝着贯高狠狠砸来!
“老匹夫,你敢骂汉皇,你该死!”
贯高没有留意,结结实实挨了一下,打得半个眼眶都青了。
赵午几人大怒,过来理论,结果对方丝毫不让,也涌上来,一顿乱打。
事后负责看管的官吏询问,这才知道,原来那个中年人的两个女儿去年被抢走了,一人十四,一人只有十岁。
你们这帮无耻之徒,只会摇唇鼓舌,哪里知道百姓的苦?
匈奴杀戮劫掠,落不到你们的头上。
死的是我们的亲人,被抢走的是我们的骨肉。
我们不懂什么大道理,就知道汉皇做得对!
匈奴抢我们,我们就抢他们。
匈奴杀过来,我们也杀回去。
赵地从来不缺热血男儿。
长平之战,被杀了四十多万人,赵人也没有屈服,面对杀过来的秦军,赵人同仇敌忾,还是给杀回去了。
区区匈奴,还能比得上秦国?
这一群赵人在殴打了贯高等人之后,就毅然北上,参加了民壮,去和匈奴交战。
“罪人冒犯皇帝,太子,罪在不赦。太子殿下没有杀我等,还把我等送到上林苑,保护起来。我等惭愧!”
贯高羞愧地低下头。
刘盈却是一笑,“过去的事情就不要说了……我想告诉伱们,最近阿父派了周苛为赵相,治理赵地。他为官清廉,又懂得打仗。上任之后,就北上巡边,兴建墩台堡垒,准备抵御匈奴入寇。”
贯高听到这里,不由得一喜,“我也听说过周苛的名声,相比之下我等为赵相,只想着和朝廷对抗,视大汉为心腹大患,放纵匈奴南下,劫掠百姓,屠戮无辜……我,我真的该死!”
贯高挥动拳头,一拳一拳,砸在瘦骨嶙峋的胸口,咚咚作响。
刘盈连忙拦住他,“贯先生不必如此,你现在能想明白也是好的。你们久在赵地,该怎么对付匈奴,必定有不错的建议,我很想知道。”
刘盈刚说完,又有一个声音传来。
“不错,朕也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