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久居民间,对官场这一套不以为然。
“你就是要跟我说这个?你给圣上写的奏折,你说你自己就行,不用提起我,何况百官们并没有说错,他们也不是没有知人善任之明,而你是没有自知之明。”
宋刻一愣,一脸诧异地看着辛夷。
辛夷终于彻底回过神来了,端正了态度,拿出了应对官场的那一套,咬文嚼字地道:“要说我大瑨,国之利器,在朝廷是王爷,没有王爷也就没有尚方书院,王爷高瞻远瞩,老百姓有口皆碑,在尚方书院,便是你宋院监,没有你宋院监,就没有这安稳的读书环境。常言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那是有条件的,你给学子们创造了这样的环境,老夫算个什么东西?老夫就是个糟老头子老匠人,也就会使使斧子、锯子这些不当吃不当喝的花力气干活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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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番话一说出口,宋刻都震惊了,心中暗道,这老头儿平时成日埋头作研究,难得有正经说话的时候,平时张口闭口就是乡间俚语,今日这话说的漂亮,连他这个究竟官场上的老手都要心生佩服了,难道他最近躲在观星楼里,不是研究制工而是研究怎么说话?还是最近墨字老先生的书看多了?上面写的是官场话术那一套?
不怪宋刻震惊,这些话,确实不是辛夷自己想的,而是他那相爱相杀的老友丁墨山说的,大概半月之前,他给丁墨山飞书一封,信上诉说了自己身为老百姓,自从来了尚方书院之后经常跟官员打交道,官员们说话总是咬文嚼字,听着费劲,唯独自己乡间俚语,格格不入,甚为心累云云。
丁墨山虽然也是老百姓,久居民间,他跟辛夷不一样,辛夷是一心问道,他是杂学什么都喜欢,平时闲来没事就喜欢去茶馆喝喝茶,听听书,自己也爱买些小说回家阅读,久而久之,这官场上的人那套话术,他也就学明白了,专门抽空给辛夷飞书一封,说下次不是王爷要来么,你当着王爷的面就这么说,这样你显得你有水平,还把管理的功劳推给了院监,往后你就可以安心搞你的制工了,可是这封信来得晚了,收到的时候,王爷都已经离开鬼阳山了,今天赶巧派上了用场了。.Ь.
听得宋刻都呆住了。
辛夷:“老朽说的都是真心话,从开学至今,我亲眼所见,院监将书院管理得井井有条,没有你宋院监,老夫怎么能在观星楼安心地做研究?没有你宋院监,学子们怎么能安心读书?所以书院的功劳首推是你,都是你的。”
终于把这长篇大论给背完了,说完自己又加了一句:“所以,你给圣上写信不必带上我,功劳也不要再按我头上了,我担不起,羞愧!羞愧!”
这番话说完,宋刻更是觉得这乡野老头了不起了,不拘形迹,心明眼明。不过转念又想,制工之人,一心在工,果然跟朝堂上的人不一样。
辛夷已经转移开话题:“我今日来找你,不是来跟你谈功劳的,我是有有重要的事情找你……”
宋刻一听他要扯回正题,连忙打断,施礼道:“卑职岂敢言功?卑职做所连院长的零头都不到,院长为人谦逊,是我辈只楷模。”
三番两次被打断,辛夷开始心浮气躁,这些官场中人,就喜欢说废话,自己把能说的废话都已经说完了,没有好听的官场话可说了,只有乡间俚语。这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眼下不论是教课,还是制工,抑或是看书学习,哪一件不比这些重要?可笑的是这些正值壮年的官场中人,在最好的年纪便不再学习进步,成日琢磨如何拉关系走捷径,研究什么官场话术为官之道。倒是他这个黄土埋到了脖子不知哪一日就要嗝屁了的耄耋老人,一心想着乘自己还有口气在要闻道要学习。
又想,自己来尚方书院,奔的是墨家,朝廷也好圣上也罢,他压根就不放在眼里。何况自己刚刚说的那么多,说得还不够吗?就差把话挑明了,书院你爱怎么管就怎么管,我只要安心研究墨家就好了,别来打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