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暥隐姓埋名,在永安城郊租了个小院,院子不大,两间房,门口有一块小菜地。自给自足也够了。
他自己洗衣做饭,浇菜种地,每日粗茶淡饭,日子过得平淡,但饴然自足,也不觉得清苦。
谢映之每次来看他,都会给他带小松子,山核桃,各种蜜饯干果,但萧暥现在闲了,嗑起来没个完,几天的存粮一上午就吃干净了。
闲的没事时,他就给街坊的孩子们讲故事,再混些零嘴吃,运气好了的话,还能混一顿早饭。
在街坊眼里,他就是个好吃懒做不求上进的二癞子。
萧暥表示:他以前经历的太多,努力的岁月也过去了,他现在属于退休,退休懂不懂?
街坊们:不懂。
故事不能一次性讲完,不然以后就没零嘴吃了,好在他这一生经历够多,肚子里的料也多,今天讲一段,明天讲一段。
一个小男孩托着下巴,坐在门槛边:“那个草原大单于最后接受和平协议了吗?”
萧暥点头:“昭武皇帝设计将大单于的弟弟伊若攥至大梁为质,换来了边境数十年的和平。”
那男孩皱起眉头,歪着头道:“可我怎么听说大单于是为了大将军萧暥,才接受议和的。”
“萧暥?”一个扎着双鬟的女孩睁大眼睛,俏丽的脸蛋红扑扑的,“就是先皇陛下衷情一生的那位大将军?”
萧暥扶额:“阿雅,你又看了什么杂书?”
小姑娘被他一问,低头羞赧道:“先生,我也没看什么,就是家兄前几日带回来的《梦栖山词话》本子里面说的,昭武皇帝一生不立后,不纳妃,唯独对萧将军言听计从……”
“什么什么,你也看《梦栖山词话》?”另一个十来岁的少年眼睛发亮。
萧暥:靠,误入书友圈了!
只听那少年道:“何止是言听计从,当年北狄大单于阿迦罗率铁骑南下,昭武皇帝为了萧将军,与大单于在沧州一场大战!”
“噫——”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萧暥的狐狸尾巴好像被谁踩到了。
院子前种着菜。前几天闹虫子,菜枯萎了一大半。某人苦哈哈地想,要不要再多接点活儿,正好再过两个月就是沐兰会,有大量的灯笼要制作。
午后,他坐在树荫下编着竹灯笼,这时,院门被人轻轻磕开了。
他抬头看去,是个粉面桃腮的小姑娘,今天似乎还特意施了粉黛,显得明艳又娇俏。
那是住隔壁的阿雅,今年刚满十二岁,正是金钗之年,阿雅每天都和街坊的孩子们一起听他讲故事。
只见她红着眼眶道:“先生,我家要搬到镇上住了,以后就不能听你讲故事了。”
说完,她往他怀里塞了一大包好吃的,还没等萧暥反应过来,她就红着脸,抱着他的脖颈,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萧暥只觉得香香软软地一下,老脸一红,天可怜见,他活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被姑娘亲,顿时懵了。
等他回过神来,那小姑娘已经转身跑出了院子。
“阿雅,你等等。”萧暥急忙道。
然后他转身回身到屋子里,从柜底下摸出一枚凤尾金钗。当年容绪送他的首饰,如今也就剩下这个了。
他追出院门,在乡间小路上赶上了阿雅,把金钗塞给她,“以后当嫁妆,嗯?”
小姑娘含着泪,抱着金钗,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萧暥望着田间阿雅远去的背影,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黯然神伤,他这辈子经历了太多悲欢离合。
他幽幽叹了口气,往回走去,觉得自己脸上仿佛写着:空巢老人,鳏寡孤独。
门前溪水淙淙流淌,初夏的阳光洒落在菜地里,篱笆小院斑驳一片。
他走过竹篱,就见树荫下停着一部马车,风吹过,树影水波般浮动。
院门前站着一个人,衣袍似雪,日光下挺直的背影孤峭如松。
萧暥的脚步一顿。一时间无数念想涌上心头。
西陵……两个字在口中千回百转,最终出口却还是叫了一声君侯。
魏西陵蓦然回首,微微一怔。
树下篱边,那人含笑而立,已发如霜雪。
五十载光阴如长风吹过,在魏西陵冰湖般沉凝的双眸底,翻卷起层层波浪来。
最后他沉声道:“先生。”
“君侯请。”萧暥走上前,推开虚掩的竹门,请他进到院里小坐。
院子里堆放着十几个灯笼,魏西陵拾起一个,手指抚过那纤细的竹篾,便被竹上的刺柴扎到了,那人生活如此不易。
“不想先生正在忙碌,是西陵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