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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宝斐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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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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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普娣河上, 淡蓝色的烟波飘渺。

这是向斐然进入奇特旺原始森林的第三个清晨,从今天起,他将跟向导一起沿着娜普娣河深入到森林腹地。

“再等三个人。”向导和他的助手将一搜岸边的独木舟推进河中。

水流发出两声哗啦, 在这日出前的五点钟显得寂寞。船淌进水, 被两人协力在木桩上绕着纤绳固定住。河面有几头鳄鱼漂浮,似朽木。虽然知道这位客人是上面委派而来的植物学专家,看上去有相当丰富的户外经验,但向导还是多提点了一句:“不要离岸太近,看到那些鳄鱼了吗?”

向斐然坐在岸边的岩石上, 闻言颔首,在笔记本上移动的笔尖丝滑未停。

与其他前来穿越森林的徒步客或动植物顾问专家比起来, 向导纳拉扬眼里的他, 安静话少而专注, 总是在他的笔记本及ipad上写个不停,对于这座丛林里发生的一切, 既不表现出兴奋,也当然没有过惶恐。在这样酝酿着危险的境地中,他的表现实在是很自在、舒展。

若说他有丰富的户外经验——纳拉扬见过多了, 又着实不像,因为没有一个户外工作者能有他这样的肤色。助手曾特地换成尼泊尔语问他, 这个看上去二十来岁的中国男人真是联合国的专家?

过了一刻钟,一对来自孟加拉国的情侣抵达, 他们是森林爱好者, 一直坚持探索和拍摄相关的物种存续保育纪录片。又过了须臾,穿红色僧袍的僧人自薄雾弥漫的绿林深处走出。

人齐了, 纳拉扬与助手及另一名向导清点物资,将东西搬运到第二只独木舟上。

为分担重量, 数人分开乘坐,向斐然和僧人同舟。

所有人都用英文交流,直到那个僧人看清向斐然笔记本扉页上的字迹后,问:“你是中国人?”

他自称是一名藏医及修行之人,在甘孜的峭壁之上有一座破庙,“雪把我的庙封住了,所以我出来采药。”他怡然地说。

自我介绍时,他说了自己的法号,向斐然没记住,简练地叫他:“和尚。”

和尚常到山里与草原上悬壶济世,颇有些名望,走到哪都深受牧民的敬重,若是碰到汉人,不管信不信教,对他的目光也终归是带点不同。他是第一次碰到向斐然这样的人,目光看他与看花草同等,或者说,看他与看那对孟加拉情侣、向导、助手都是同等的,听他们讲话时的眼神,与蹲下身托起叶片、捻起一抹土壤的眼神疏无区别。

他脸上神情唯一有变化的时刻,是偶尔面对手机的时刻。

那种变化,和尚说不好,像娜普娣河上的冷雾被日照的第一缕金光穿透了,从那一刻起,一切分明是一样的,一切又都如此不同。

和尚莫名对他很有兴趣,话多,对藏药有深厚研究,常就植物药性与他展开探讨。只要是谈论植物,向斐然的耐心总归是要多一些,一天下来,这个穿红色僧袍的僧侣成了常伴他左右肩的人。

自傍晚起,他们开始一边徒步,一边捡拾枯枝。这样到了营地时,便能升起篝火了。

尼泊尔的十一月末稍有凉意,夜晚的丛林气温更是下降极快。纳拉扬打开酒囊,给每个人都分了些酒。

和尚当然戒酒,饮食也与他们分开,打开料质粗糙的棉麻布兜,给自己捏糌粑吃。

“你白天拍的那些照片,不打算分享吗?”他一边捏着糌粑一边怡然地说。

这一路,他们遇到了野象群,独角犀牛,鳄鱼,盘在树枝上的蟒蛇,傍晚的金色光芒盛放于河岸的林间空地,一群数以百计的梅花鹿在此卧憩、舔水与交颈。

当然也有不那么美观的景象,比如说不清的白蚁窝,土红色而嶙峋地崛起于地面之上,让人起鸡皮疙瘩。还有庞大的虎爪印。

向斐然本来就吃不准该不该发,经他一提醒,更心烦意乱,将扁扁酒壶里的酒一饮而尽,冲锋衣随着他的动作而发出窸窣声,与篝火之声相伴。

分享,是“我想你”的最高级具象表达。

白天忙着采集和记录,他没空聊天,只觉得这个商明宝可能没见过,那个商明宝可能会惊叹。到营地休整过后一看,怎么竟从清晨日出前拍到了晚上六点,直到天彻底黑了下来。

为了方便归档,这么多年来他的照片都设置了自动时间戳——岂不是在明白告诉她,他从早上六点起,意识中就一直有她?

“看不出,你也有举旗不定的时刻。”

向斐然的面庞被篝火映照着,浓影深廓,掀眸睨他一眼,像是嫌他多嘴。

他最终只发了梅花鹿的照片过去。

essie将聊天记录从头滑到尾,认为需要下一剂猛药。

“很显然,向博心里全是你,从没忘记过你,但是他内心的藩篱太重,又是个太依赖于思考和逻辑的人。”essie分析得头头是道,“你得刺激他一下,激一激他的危机感。”

商明宝有点病急乱投医的意味,因为她感情经验空白,而essie就不同了,便问:“怎么激啊?”

“嗯……跟他说你家里在给你安排相亲?”

“我上次跟他说了,我家里不会让我联姻。”商明宝老实交代。

essie:“……嘶,透露下你身边有别的优质追求者?”

“好刻意哦……”

“但是男的吃这一套,但凡——他是个男的,且心水你,就绝对会吃醋,可能还会破防来质问你。”essie用指尖点点下巴,“向博会破防吗?我还挺想看他破防的。”

“我总不能突然跟他说,今天遇到了个什么男的,感觉不错。”商明宝已经提前尬起来了,“他可能会静静地看我表演。”

“……”

essie在房间里开始转圈踱步,“得找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方式,他要是破防了,你还能云淡风轻地圆回来——比如……换个头像!换成你跟别的男人的合影。”

“no way!”商明宝断然拒绝:“不可能。”

“你别急啊,”essie今天当定这个狗头军师了,“到时候他来问,你可以说是你聚会时真心话与大冒险的惩罚,或者……轻描淡写地说这是你归国来的纯种青梅竹马——没感情纠纷的那种,或者表弟啊,堂弟啊。”

商明宝:“……”

“怎么样,是不是很合理?虽然他知道这是你的小把戏,但又拿你没办法——暧昧不就是这样过招的?尤其是向博这种油盐不进的人,哈。”essie捏拳捶掌,“而且你香港人啊,你真正的社交圈都不在微信呢,都不用担心会在别人那里引起误会,多么得天独厚!”

商明宝懵懵的:“你建议得很好,可是我没有跟别的男人的合影。”

“……”

essie恨铁不成钢:“我不信,我来给你找。”

她点进商明宝相册:“这个戴口罩的不错。”

商明宝瞄了一眼:“这是向斐然。”

“……这个氛围感侧脸!”

“这也是他。”

“这个!你对镜自拍他抱你的这个背影,绝杀!”

“……”

“好了不用说了我知道又是他。”essie快滑崩溃:“你们居然有这么多合影!”

向斐然不是一个热衷于拍照的人,但商明宝喜欢,尤其是看到ig上又出了新的情侣合照pose时。向斐然尽职尽责当她镜头里的道具,让抱就抱让亲就亲让单手托就单手托,商明宝负责甜酷,他负责面无表情,但眼神里的温柔藏匿不了。

“分手这么久,居然还都是他的照片。”essie碎碎念,不知道一把刀子戳到了商明宝心里——向斐然已将她删得一干二净了。

“咦,这个可以吧?”essie终于滑到一张不是向斐然的,两指放大定睛一瞧:“丢,这不是柯屿吗?”

“是柯老师。”商明宝看了下,“过年拍的。”

“这个完全可以吧!”

“他见过柯老师,知道……”商明宝不说了,清清嗓子。

“话说回来,你跟那个导演商陆一个姓呢。”essie浑不在意地提了一句,又浏览了一通后,宣布放弃,“你的异性缘可真干净啊。”快咬牙切齿了。

“看不上别人。”商明宝小声嘀咕。

essie已经在打电话了:“你等着,我把我弟弟弄过来。”

“……?”

助理不能找行动力太果决的,否则就会演变成现在这幅局面。

essie的弟弟过来,理着一头美式前刺,气质很潮,但目光清澈,因为只有十九岁。

深夜到访,他打着哈欠:“干什么啊?”

被essie在屁股上踢了一跤:“去那个姐姐合影!”

商明宝不好意思让弟弟白跑一趟,主动跟弟弟说:“我送你双限量球鞋吧,你随便挑。”

听完这句话,小朋友人也不困了,眼睛也睁开了,对镜臭屁地理了三分钟头发,听essie讲完来龙去脉后,说:“那找我多不合适,我这么帅,万一人家自惭形秽知难而退了。”

essie冷笑一声:“不自量力。”

小朋友整理完仪表后,举高手机跟商明宝贴到一起,比了个酷酷的剪刀手,“进可男朋友,退可小奶狗,199五张包精修,底片全送!”

商明宝脸上的笑僵得很:“谢谢,一张就够了。”

她也不在意照片拍得如何,倒是在他脸上看了好一会。

灯光下,弟弟的脸有点红了,摸摸鼻子,也不咋呼了:“姐姐干嘛这么看我?”

商明宝笑笑:“没什么,忽然觉得自己老了。”

“别,”弟弟神色认真地说:“你看着也就二十二三,没瞎编。况且,二十七算什么老呀?你让那些三四十的怎么说?”

商明宝忽觉眼眶温热,反而笑开来:“每个年纪都是最好的,但十九岁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好好珍惜。”

太晚了,她让佣人收拾了一间客房给他住。

essie催她:“你换呀,这真是弟弟,如假包换问心无愧的。”

见她犹豫不决,essie将手机抢了过来:“我帮你换。”

她干脆果决手快,眨眼功夫便将商明宝的微信头像换好了,同时给她打气:“放心,向博不可能不问的,以他的个性,他可能会冷你两天,等回国直接杀过来当面问你,到时候你转守为攻,直接a上去亲他,不就成了吗!”

听上去,essie已经将向斐然摸透了。

“你一定要稳住,他不问,你就不提,他不找你,你就还是正常跟他说早晚安,让他记得添衣,注意安全。”

商明宝已经被她说服了,竖起拇指:“ok听你的,节奏大师。”

只是上了床后,她辗转反侧,将头像来回换。一会想,这招数太无聊了,还是换成原来的头像吧;一会又想,可是时间宝贵,斐然哥哥也许真的只缺这一步激将法呢?他当年也没少吃伍柏延的醋,虽然嘴上从来不提,但行动里全是占有欲,借着喝醉把人家送的圣诞戒指捋下丢掉眼也不眨。

头像换来换去换了十几遍,商明宝仍没想明白,就这么握着手机睡着了。

第二天清早,她醒来的一件事就是将头像换回单人。她想通了,他们之间不需要这种招数。

但她没有想到,微信的头像有时是有滞后性的,尤其当她换了十几回、而向斐然在丛林里只有3g信号时。

位于奇特旺森林的第四天,由一声虎啸开始。

虎啸一出,百兽静默,只有飞鸟恐慌起落。

早在昨天,他们在河边的湿软泥土上发现了一大一小两枚虎爪印,应当是一头母虎携带幼崽。

纳拉扬神情紧张,要大家迅速但轻地收拾好帐篷。昨夜的篝火刚刚燃尽,被他泼了一瓢冷水浇熄了,这是为了防止森林火灾。

“听着,在这里碰到任何野生动物,都跟老虎不同。我需要你们保持安静,不要掉队,看到任何画面都不要喧哗。”纳拉扬将声音压得很低:“这是一头带幼崽的母虎,假如相遇,一定不要刺激它。”

没有人认为会真的碰上老虎,但见纳拉扬和两个助手都面色凝重,便也跟着收敛了神色。

来自孟加拉国的情侣咽了咽口水,问:“你以前碰到过吗?”

纳拉扬:“碰到过。”

所有人:“……”

好消息是,他还活着,坏消息是,真他妈会碰到老虎。

和尚还是怡然模样,手里盘着十足大颗的菩提籽:“不错,既有释加牟尼割肉喂鹰,那我便欣然以身饲虎。”

唰的一声,向斐然将冲锋衣拉链拉到顶,继而将登山包挂到肩上,掀眼道:“和尚闭嘴。”

和尚笑眯眯:“你有佛缘,怎么倒没堪透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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