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主笑哈哈指挥身边人,“这位郎君答对了,来人,看赏!”
那郎君眉开眼笑接过赏赐,又随手转赠给身边的小娘子。
摊手再捋须一笑:“那么某再布一题。请问,柳无恙真实身份为何?”
“叫花子?”
“强盗?”
“押镖的,押镖的!”
一娇俏俏的红裙小娘子不屑地举手,脆生生道:“柳无恙乃是甄唐国被陷害的大皇子!”
摊手开怀一笑,冲那红裙小娘子招手,“小娘子一看,就是熟读了鸣鹤先生话本的,来来来,送小娘子银钗一支。”
红裙小娘子欢呼雀跃地拿走银叉后,摊主的题目如雨而下,答题者更是抢答如流。
“柳无恙再次流落街头,是如何被宋娘子带回的啊?”
“被宋娘子的表哥敲晕背回的!”
“柳无恙为何要再次离开宋娘子啊?”
“因为柳无恙要去边关杀贼人!”
“不对不对,因为柳无恙要洗刷冤屈,恢复身份回来娶宋娘子。”
“柳无恙因抢了宋娘子的亲,被皇帝拖到宫门外打了多少下臀杖啊?”
“两百!”
“五百!”
“一百、一百!”
数题之后,摊主大力拍手以息嘈杂,笑着朗声:“这道题注意啦!若答对这题,奖品是金锁一只。”
摊前顿时欢声雷动,人人侧耳静听。
“宋娘子被皇帝逼迫后,她道出的诺言为何啊?”
“山无陵,天地合……”
“若生当来见,若死长相思?”
“德音莫违,及尔同死?”
数答不对后,一位身材高硕、戴金凤面具的郎君缓步前出人群。
他声音醇厚,吐字徐徐:“生而同室……死而同穴……永以为好!”
宋卿月眼泪霎时夺眶而出,抬手紧捂了双耳,失魂落魄人群中挤出,踉跄向灯街跑走。
只她挤出灯谜摊后,未听到摊主抛出最后一道重头题目。
“那柳无恙约了宋娘子,相会于何时何处,准备向她再表心声啊?”
“曲水灞桥之上,千灯万火之中!”
猜灯谜的百姓齐齐道出——此为话本最后一句内容,自是无人不晓。
是以,众人纷纷得了胶牙饧糖食一包,纷纷散入真正的灯谜网绳之下,开始打今夜真正的灯谜。
宋卿月于灯街中急行,身后跟着安静如水、却寸步不离的宋玉书。
她略微仰高头,不停地深呼吸,却无法阻止眼中越聚越多的泪水。
怕当街流泪被人看了笑话,她奔至一面具摊前,拿了一只玉兔面具戴于脸上。
宋玉书眼眶亦泛红,挑了一张狐狸面具,将自己的脸罩了。
宋卿月幽问:“宋玉书,为何他总这般咄咄逼人,非要将我这心塞得满满当当才开心?”
宋玉书迟疑且艰难道:“你二人之事早已人尽皆闻,那位鸣鹤先生,应是听说之后才动笔写的这话本,应与靖王无关。”ap.
见她不语,宋玉书便将她牵了,道:“走,不猜灯谜了,看杂耍去。”
宋卿月喉头哽涩得难受……
她很努力地在遗忘,这几日也快要将心情调整回来;明明她已经准备重新开始,偏他人虽不在,今夜却处处皆在……
杂耍台上有喷火,有耍鬼面,有叠罗汉……
她只是无神地看着,只求转移满心的无奈与无力,却被杂耍台旁边的戏台引走了目光。
戏台高垒,灯火雪()
亮。
台上武生似是中箭倒地,手捂胸口于地上艰难爬行,口中唱词:“自骄以为能擒王,大意中箭苦逃生。失袍泽,空悔恨,寸寸爬来寸寸行,绝境处唤伊人名……”
唱完,那武生长臂伸空,颤抖着手高声:“卿月佑我,卿月佑我……”
宋卿月若被勾走了神魂,脚步虚浮地走到戏台下,呆站着看了许久。
宋玉书亦听亦见,踱到她身后一起看起了戏。
台上演的,正是改于鸣鹤先生话本的折子戏,宋卿月看到的,便是“柳无恙”于边关的经历。
她只听即墨江年说,他九死一生归来只为见她,却从未见过,他到底是如何地九死一生?
戏一场接一场地演,演尽数月里,“柳无恙”的艰难经历……
她见台上武生端坐书案,提笔书信却又搁笔唱声:“万语心头过,下笔意迟迟;欲传鸿燕却怕裹尸还,还是莫要误佳人!”
泪眼恍惚地,她将武生看成了即墨江年,却不知斯人就在不远处,正静静看她。
即墨江年戴着金黄色飞凤面具,面具遮住了他的眼鼻,却未遮住他轮廓分明的唇。
满街灯火落在宋卿月脸上,他见有泪从她面具内流溢而下,漫过唇,又挂满颔下。
他便也红了眼,阖上双目,不忍多看。
与她近在咫尺,他却站成了一株青松,丝豪不敢轻举妄动。
宋卿月立身于一位肉乎乎的小娘子身边,见她站得久了,小娘子热情让长凳一半,她便坐了。
看到伤心处,小娘子抬袖抹泪,“靖西王可真是太可怜了!”
宋卿月霍地扭头定看小娘子,抖声问:“这台上演的是‘柳无恙,为何你却说是靖西王?”
小娘子看傻子似的看她,“谁人不知‘柳无恙便是靖王啊?”
小娘手又用胖乎乎的手指向戏台,“以三十万之兵拒八十万之敌,出征归回来抢亲后被罚于宫门外,大庭广众之下挨了板,这些皆是说的靖王啊!”
宋卿月喉头哽了良久,又软软一叹:“这宋娘子还真是个祸害……”
小娘子圆眸瞪大,霍地站起身怒斥:“你这小娘子真是缺了口德,亏我让凳子给你坐,宋娘子哪里祸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