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内,文武百官齐聚,宸仪肃穆。
即墨承彦登上龙榻御座,座后羽扇合屏,朝议开启。
望着御案前厚厚叠叠的弹劾奏折,即墨承彦只当未见,和颜悦色与百官谈起今冬雪害,明春苗稼准备等。
百官今日重头戏,本是奔着靖西王之事而来,并未准备其他奏请,半个时辰议完闲杂朝事后,阖场安静。
现圣上不提,而尚书令沈明仕亦不提,殿外还跪着那个在边关杀人如砍瓜切菜的靖西王,自是无人做这出头鸟。
但有弹劾奏折当前,即墨承彦虽是装傻,但还是稍稍提了两句。
“诸卿奏折朕已悉阅。闻听靖西王昨日冲动涉事,朕连夜召他盘问,原个中有些出入。是以,今日朕罚跪他于殿外,于百官面前晓他以耻。待查清一切,朕自会给诸卿一个交待!”
阖殿鸦雀无声,文官面面相觑,目光尽落沈明仕。
沈明仕本正眼观鼻,鼻观心,默了一默后,拱手缓道:“陛下不以私而害公法,不因亲而避嫌猜,亲自处置,臣等自是信服。”
即墨承彦笑呵呵一点头,目光遍扫全殿。须臾,群臣齐声:“陛下圣明!”
即墨承彦松闲一扭脖颈,缓声:“既是如此,那便有本奏来,无本退朝!”
无人再应,于宦官一声“散朝”后,这场原本要群起而攻的大戏,未能上演便已谢幕。
群臣离殿之际,即墨承彦步下帝阶,望沈明仕背影道:“还请沈相留步!”
沈明仕背脊一颤,哆嗦着腿转回身来……
紫宸殿西的暖殿内,即墨承彦盘膝坐于暖软烘榻之上。
接过小宦官递来的赤红丹丸,接过参水送服一毕后,笑着向恭敬立于榻侧的沈明仕柔一招手,“来来来,沈相,上这暖榻来,同朕下一盘棋。”
沈明仕谦恭一应,小心翼翼攀上烘榻坐定后,忧心朝暖殿大开的雕花窗外一望。
“陛下,殿外积着厚厚一层雪,若一直让靖西王这么跪着,虽靖王年盛也经不得住啊!”
即墨承彦微不可察一挑眉,自顾自于棋盘上放着羊脂玉的棋子,若无其事道:“此子狂悖啊!若不杀一杀他的锐气,定敢带着他那十万重甲精兵,将朕这京城掀个底朝天。”
沈明仕轻咳后,一笑:“带大军而临京城,不知靖王用意为何?”
即墨承彦落下一子,和气笑道:“朕准许的!”眼望棋盘忽高声一喜,“哎哎哎,承让,朕就腆脸吃下沈相这一子!”
说完,即墨承彦满脸高兴拈走沈明仕落错的棋子。
沈明仕僵笑着脸道:“是陛下棋高一着!”
即墨承彦接着一面落子,一面随意道:“只怪朕膝下单薄,就这么两个儿子。安王乃沈相外孙,安危一事朕自是放心。唯这个即墨江年,听说前几月险些丧命()
,朕不得不考虑让他拥兵以自保!”
沈明仕噤若寒蝉,额头汗出,捏在手中的棋子愣是落不下去。
即墨承彦却头也未抬接着道:“这半年,朕那枢密院的密奏,就跟昨夜的大雪般往朕手里飞!”
朝政虽由沈氏一脉牵领,即墨承彦向来宽宠放任,可除却兵部,这枢密院亦是沈氏水泼不进,针插不入之地。
枢密院为即墨承彦设于内侍省的署衙,由即墨承彦直遣,供职者皆为宦官,是即墨承彦暗监百官的机构。
听出端倪后,沈明仕两指间捏着的棋子应声而坠,不自觉地抬袖拭汗。
即墨承彦嗔怨一指棋盘:“下下!沈相,别愣着啊!”
沈明仕忙捏回棋子,昏头昏脑眼观棋局。待一个显眼错漏入眼后,沈明仕抖着手落下一子,“老臣年迈,是手也抖这棋也滑。”
又拈走一子,笑着自我转圜道:“哎,恕老臣不恭,吃陛下一子!”
即墨承彦拇指食指揉抚着指间的白玉棋子,敛了笑意淡道:“吃下朕这一子倒不要紧,还望沈相手下留情,莫吃朕那一子!”
说完,抬起头,眼神直直逼视沈明仕。
沈明仕神色呆滞须臾,霎时哆嗦着双腿翻身下榻,待跪伏于地后,颤声:“老臣惶恐!”
即墨承彦随意拨弄着盘上棋子,缓言慢语:“朕虽有些旧疾在身,据御医诊判,估摸还有些时日的活头。还望沈相耐心再等上一等。”
沈明仕心中已得大清明,自是骇得不敢应声半句。
即墨承彦目视榻下的沈明仕,幽幽一叹:“他就是个没娘的人。唯有的,也就他那点匹夫之勇。哪日云台做了皇帝,手下有这么一员猛将,不啻为云台之福气!”
沈明仕惊惧与惶恐之下,唯有深深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