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早朝之前,永安宫宫门大启。
文武百官各分东西,鱼贯而入宣政门,粗粗立序排班后,至日华、月华门而止。
于两门内廊之中,文武百官再次行立排序,静等朝鼓振响。
只是,待近朝鼓之际,有内侍监的宦官飞奔东西相告,今日早朝请文武百官内入紫宸殿朝议。
永安宫外朝议政为含元殿,中朝为宣政殿,内朝才是紫宸殿。
能得准入紫宸殿面圣,非荣宠加身、受天子亲诏不得入,所以眼下这百官入阁之举……
想到此,尚书令沈明仕半阖的眸子闪了一闪。
今日百官上折弹劾靖西王,莫不是那个老皇帝想施荣于百官,以在为靖西王说和时,博百官一二嘴软之态?
很快,他便发现自己想多了。
待文官尽入紫宸门,步入紫宸殿前的广庭后,百官得见,紫宸殿前延伸的垂带踏跺玉阶下,正直挺挺跪着一位明黄色甲胄被身之人。
其人身周,还立着数位金吾卫看顾。
众官虽不知其何人,但能在宫门开启跪伏于此的,应非寻常官员。
沈明仕脑中跳出一人,霎时沉凝了眉目,呵停身后众文官的小声非议。
路过此人,踏上垂带踏跺玉阶时,耳边蓦地响起了阴恻恻的声音:“沈相请留步!”
沈明仕扭头,便见跪着的人于灰蒙蒙的天色中望来。
即墨江年虽满脸疲惫,虽双膝跪着,可眼中却气焰滔天,看得沈明仕心中既惊又惧。
半月前,沈明仕接到边关异动消息。
得知即墨江年还活着,却是十万大军停驻于渭阳城之时。同时知晓的,便是即墨江年以三十万兵,拒南阗八十万敌的事。看書菈
未料即墨江年将消息捂得如此严守,以至沈仕东窗事发在即这数日,寝食难安,焦虑满心,惶惶然不知何以自处。
好在有儿子沈东怀细细条陈分析以排忧,加之这几日圣上并无异动之举,他才稍稍得以心安。
昨日,闻听靖西王一回京就抢了崔康时的亲,后又有崔康时派人前来求助,他便直叹绝境逢生,天予良机。
于是连夜,他派人前往各大要员之家,着人连夜赶写弹劾奏折上呈……
纵未将靖西王杀死,但能将其显赫威名抹煞,更以居功而狂悖,恃强而凌弱之恶名,并治以重罪,这江山多半还得由安王稳坐。
只他未料,昨夜一宿恶梦后,今晨一踏入紫宸宫,便与这位本应死得不能再死之人撞了个正面。
沈明仕心中一息千思后,忙故作惊讶拱手见礼:“哎呀,竟然是靖西王?老臣见过靖西王!”
即墨江年于金吾卫紧张注视下,艰难一屈冻麻的双腿站起身。
负了手后,他向沈明仕轻声:“沈相之丰功伟绩,本王尚未向圣上明示。是以,今日于早朝之上,沈相要不要搅和本王私事,自当掂量!”
沙洲发生的一切,沈明仕派出的人尚在查证之中,他虽就吃不准即墨江年手握何据,但强掳***为既定事实……
于心中飞速惦量后,沈明仕正色拱手:“国以法治,而定夺皆为圣上决断,何曾轮得到老臣置喙?”
即墨江年淡一阖目后,幽幽一叹:“刘文元的首级,本王保存得甚好!待寻个空闲时间,本王带他与沈相好生叙叙旧,谈谈情。”
沈明仕目光僵滞于即墨江年面上,良久才倒抽一口气道:“未经请旨,靖王就这般擅杀三品大员?”
即墨江年唇角弯了一弯,抬手抚上腰间佩剑,“沈相应当关心的是本王为何斩他!不过,想必沈相心中比本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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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仕心中惊惧。早便说为何没有刘文元消息,原已是身首异处!
如此,他遣安王说通刘文元勾结南阗来犯一事,这眼前的靖西王巳一清二楚。
见沈明仕僵滞着脸却不发一言,即墨江年淡声:“沈相意下如何?”
沈明仕抬袖轻拭额角,吁出一口气,爽朗笑开一拱手:“老臣心中有了分寸,当早朝了,老臣回头再来拜会靖王!”
说完,沈明仕提袍拾阶而上,行于半途,脚下一滑,险些一个趄趔。
即墨江年鼻中冷冽一哼,一掀甲裙,复跪而下。
于温泉殿时,他听宦官说百官上折弹劾他……
沈氏勾结南阗,圣上早就知晓,但显然准备置他于不顾,隐而不发,秘而不宣,他便正好拿来吓唬沈明仕,莫要在朝堂上兴风作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