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卿月全然未料,她这次再嫁会如此繁琐。崔家派来的梳娘、妆娘和仆妇站满了她的屋子。
身后的仆妇们手捧精美的深青色翟衣连裳与履袜,手端华彩流溢、琳琅满目的花钗。
梳娘与妆娘于她面前的妆台上,摆满了胭脂香粉,口脂,花钿和大大小小的假髻。
她五更起的床,心平气和地由着仆妇们将嫁衣一层层,由里到外,由上至下全换上。
又静着性子,坐在妆镜前,由着梳娘为发丝梳上香气馥郁的瑰露油,于她青丝之下垫入假髻,梳起云鬓危危的两博髻。
随后细细上插上镶金嵌玉、璀璨夺目的花钗,直到她的头慢沉沉重起。
妆娘为她上粉层层,晕颊染唇,描眉贴钿……
妆毕已近午时,估摸着崔康时的花轿便要到了,望着镜中的自己,她很是疑惑。
镜中女子珠翠满头,雾鬟云鬓,粉腻脂红,有冰壶秋月之净,庭花吐蕊之娇……美得不似自己!
她遂幽幽一叹。
这九死一生的年头,在这关关难过的年关之际,竟生生让她过成了以嫁息祸的局面。
忽地,大街上远远传入震天的鞭炮齐鸣声,久久不歇。随后,浓浓的硫磺轻烟逸入杏芳馆后院。ap.
屋内仆妇激动万分,奔走相告:新郎子与喜轿已到,吉时亦至。
宋卿月于这世上,也就宋玉书这么一个亲人了,所以,她的一应嫁娶事宜,全由崔康时派来的人主持。
喜娘为她盖上红盖头,牵了她的手引她出屋,仆妇们前呼后拥地护她走出杏芳堂的院子。可热热闹闹的人影里,没有宋玉书。
那次中秋月圆之夜,她与宋玉书吃醉了酒,亲耳听见宋玉书说,想与她共渡余生。
那时她才明白,宋玉书原来一直喜欢她。
宋玉书为了救她,亲手在崔康时的婚书上书上自己的名字,这数日又为置嫁妆而奔波。
若再要他背着她,将她送上喜轿,再一路送嫁……何其残忍!
所以,当昨夜宋玉书红着眼找来,说不想看着她走出杏芳堂时,她便欣然应了。
宋卿月被喜帕遮着视线,她不知是谁替了宋玉书,背她出了杏芳堂,亦听不出是崔府哪些位仆妇一路说着吉祥的话。
待耳边震天的鞭炮声响起后,于喜帕下,她看到了皂色的靴子和绯红色的袍裾,随后又听到崔康时的声音。
“卿月,我来接你了!”
京城五十里外的渭阳城,十万大军数日前到达此地。
京城里,带着圣旨而来的羽林禁军拦下大军,宣旨以后,月泉将士停下脚步,就此扎营等靖王撵来。
即墨江年披星戴月赶到,一见此景,他不觉淡淡笑起。他还真以为那位冷面冷心的父皇无所顾忌,能准许他带十万大军入京。
当他派人入京向圣上请旨后,等了两日才等来口信。
圣上准许即墨江年入京自证清白与陈情,仅准许带五千兵将入城,说是方便即墨江年自保。
即墨江年不觉又笑了……
他于边关厮杀多年,父皇从未问过他之安危,今时今日竟怕他不能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