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卿月出狱便直奔杏芳馆,未及沐浴更衣,蓬头垢面的样子,看得学徒们眼眶泛红,纷纷向她无声颔首。
她笑眯眯问:“先生在哪处?”
“在后院屋中!”有学徒轻应。
宋卿月笑着颔首一应后,路过馆堂,穿出后院的门,径直站到了宋玉书的屋外。
屋门是紧闭的,但窗户却大开着。她转到窗户处往内一望,见宋玉书正伏案缓书。
宋玉书披散着头发,发络犹滴着水,显然是将将沐浴罢。
他换得一身浅绿圆领长袍,披着件洁白的兔毛边斗篷,神态安宁。
乍然望去,似一朵沾了晨露的茉莉花,清雅素净。
“宋玉书!”宋卿月直呼他的名字。
宋玉书惊一抬头,一见是她,忙搁笔起身开门。
兄妹二人一内一外静静相望,缓缓地,双双眼中都蓄满了泪。
“是我不好,将你牵扯进来!”
“是我不好,不能护你周全!”
二人异口同声讲出,默了须臾,便都涩然笑了。
“快进来,外面雪大!”宋玉书柔声。
宋卿月径直入屋,待站到书案前时,瞥见将才宋玉书落笔的纸笺。拿起一看,却是些成双成对陪嫁物品清单。
宋玉书清咳一声:“你十日后便要出嫁,就我这么一个兄长,也来不及精细准备……”
宋卿月眼泪立时漫出了眼眶,转过身子背对宋玉书道:“崔家富甲天下,什么都不缺的。”
“叔婶待我恩重如山,我却没能力保护你……”宋玉书喉头哽咽,“这点小事,便让我这个做兄长的尽上一尽心吧!”
她抽了几下鼻子,说不出话,便重重点了点头。
“我……签了那纸婚书!”宋玉书已是泪流满面,“卿月,你不会怨我吧?”
“怎么会?”她带着鼻腔重重摇头,“我往后有享不尽的富贵荣华!”
宋玉书抹了把脸往屋外走,“我去给你烧水,你漱洗一回,你那屋里有干净衣裙!”
“宋玉书!”她转过身子叫住他。
宋玉书红着眼,流着泪停下脚步,却没敢回头看她。
宋卿月哆嗦着嘴唇轻声:“你也老大不小了,娶房妻室吧!”
“好!”宋玉书应声而出。
沐浴后,宋卿月没回浮香辉月,此后数日,她皆住在杏芳堂。
她需要时间来缓一缓,缓一缓自己即将再嫁,一嫁便做人娘亲这件事。
崔氏财多势广,家中积金累玉,嫁入崔府想来是一世衣食无忧。
崔康时虽时年三旬,却面如冠玉,儒雅温良,从初遇至今,对她礼敬有加,从无过分之举,也算是良人一个。
只是,她总坐在院中积了雪的石凳下,呆望着眼前的“玉树琼枝”出神。
眼前这株海棠树已果叶落尽,枝桠上满积白雪,冬日暖融融的光照里,晕散开雪玉晶莹的光华。
彼时,正是于这树海棠树下,“柳()
无恙”从不远处的伙房端来食盘,将饭菜一一布在她面前的石几上。
然后,他略抬起因做饭,热得汗涔涔的脸,冲她的屋子喊,“宋卿月,出来了!”
喊完,他便取下搭在肩头的抹布擦着手,笑吟吟看她从屋子里奔出……
“卿月,崔公子来了!”忽背后响起宋玉书的声音。
宋卿月自回忆里惊回。
一扭头,便见宋玉书领着崔康时从医馆后门走进院子。
她慌乱从袖中掏出一方罗帕快速地抹了抹眼角,这才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