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龙凤花烛正在燃烧,烛心燃烧到炸开,爆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烛火摇曳。
希恒站在喜床外面,也不上前,只是看着她,问:“脖子酸吗?”
闾丘清雪茫然一瞬,才明白他问的是什么,下意识应答:“还好。”
“还好的意思是……”希恒唇边挂着一抹笑,问:“还可以坚持很久?”
闾丘清雪全然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愣愣地看着他。
但她依旧保持着多年来的端庄优雅,甚至可以做到纹丝不动,即便是抬起头来有了动作,发冠上的凤钗步摇,也几乎没有多少晃动。
希恒叹了一口气。
本来还想让她受点累的,但又想到,受再多的累她也都习惯了,并不会因此而有任何改变。
他便罢了,上前两步走到她面前,抬手将她头上的凤冠摘取下来。
尽管他的动作小心翼翼,却还是不小心扯到了几根发丝,让闾丘清雪头皮一痛。
她仅仅蹙眉一瞬,便又恢复如常,道:“多谢……夫君。”
第一次这么称呼,改口这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心都在颤抖,脸皮子像被火燎了一样。
希恒提起凤冠的手微微一顿,低眸看了面前的人,尽管她是垂下眼帘的,坐姿依旧挑不出任何不妥,他还是看出来她的紧张。
他将凤冠拿下来,走到妆台旁放下,说了句:“以后你是希家的人了,这过日子吧,闾丘家有闾丘家的规矩,希家有希家的活法。在希家过活,你不必像以前在国公府那样。”
“啊?”闾丘清雪发出一声疑惑,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对新妇进门的敲打,警醒她要遵守希家的规矩?
希恒回过头来,见她还坐在床上,完全没有要动弹的意思,不禁蹙眉,问:“你忙了一天,这个时辰了难道你还不饿?”
一时间,闾丘清雪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丫鬟婆子都出去了,也没有人给她讲规矩,没人告诉她新婚夜该怎么跟夫君相处啊!
希恒又叹了一口气,问:“你这身衣裳穿着不累?去换了,洗洗脸,过来用膳。”
旋即转身,吩咐丫鬟进来伺候。
看着他往外走的身影,闾丘清雪的心咯噔沉了下去。
她这性子,是不讨喜的吧?
好比国公府的所有人,对她都客客气气的,没有人招惹她、给她难受,但同样的,也没有人亲近她。包括她的父母兄长,他们会用期许的目光看着她、教导她、鼓励她,但……
她也见过别人家父母子女、兄弟姐妹的相处,发觉大部分人不是她那样的。
帝京权贵圈子,那些贵女欣赏她、羡慕她、甚至嫉妒她,却没有亲密的手帕交。
她能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一丝不苟,活得像摆在供桌上的神像,却没有人会去跟神像亲近。
这个时候,她忍不住去想希恒说过的:做自己,无愧于心。
她真的是……
好像从来没有做过自己!
她想要什么、喜欢什么、想做什么、想去哪里,全都是被家里人安排得妥妥帖帖,他们让她怎么样她就怎么样,宛如提线木偶。
如果家中不同意希恒的求娶,而是选择了别家儿郎,即便她心里藏着这个人,也不会抵抗。
这样的人,光风霁月的希大公子,怎么会喜欢呢?
他也不过是需要联姻,所以才促成这门婚事罢了。
秋喜给自家主子换了一身在屋里穿的衣裳,见她好似在发呆,低声提醒:“小姐,已经换好了。过来洗脸吧。”
闾()
丘清雪回过神来,走过去洗了脸。
洗完脸她又站住不动了。
不知道希恒到底是怎么看待她的,这才刚成亲,他方才就对她叹了两次气,到底是对她有多不满意?
她有点不想出去面对。
秋喜见她不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听得外间传来希恒的声音:“洗好了出来吃饭,你不饿我也饿了。”
闾丘清雪:“……”
她只得硬着头皮出去,在心里劝说自己:不管他是否喜欢我,既然他娶了我,我便是他的妻子。日后他若继承了家业,那我的职责便是做他的贤内助,照看好希家。以她的出身,不管嫁给谁,结果都大差不差的,又何必想太多呢?
从前藏着心思,以后也不该放到明面上来,不能因为嫁给他了,便生出不该有的幻想。
她按住自己往匣子外面疯长的心思,努力遏制不在规矩内的念想,定了定心,走了出来。
希恒平时在房里独处的时候,是不喜欢有人在的。
见她出来,他便对秋喜道:“秋喜是吧?这里不用伺候,你出去跟柳岸他们去用膳吧。”
这一日,无论主仆,一个个都累得够呛了。
秋喜看了一眼闾丘清雪,闾丘清雪点点头,她才出去。
希恒一转头,便看见他的新婚妻子坐在一旁,腰杆挺直,双手端正,好像不是来吃饭的,而是来……
他也直接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知道的以为你是来用膳,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吃供品的。”
闾丘清雪一窒:“……”
知道自己性子不讨喜,但被他这般点明,她还是感觉到了难为情。
嫁过来第一天,就不讨夫君喜欢,她以后……
却又听得一旁闲适的男子说了句:“如今你是希家人了,不必这般拘谨。”
闾丘清雪不解地看向他。
希恒声音浅淡温和:“你是希家长媳,该你撑的场子,你得撑。但你我从今日开始是夫妻关系,在我面前,不必讲什么规矩。”
见她还是面露茫然,他叹了今晚第三次气,干脆解释清楚了一些:“我的意思是,以后你是这靖和院的女主人,你想做什么、想吃什么、想去哪里,都是你自己做主的事。”
闾丘清雪总算明白他的意思了。
听起来,不像是给她立规矩?
她平时也是这等性子,多听、少说。
此时面对希恒,她本就紧张,平时吟诗作对的气定神闲、胸有成竹好像都喂狗了,只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是。”
希恒捏着筷子准备夹菜的动作一顿,抬眸看她,无奈到失笑:“你也跟飏妹交往甚密,怎么连她一星半点儿也没学去啊?”
他说的是:厚脸皮。
倒也不用像希飏那样自来熟人来疯,但只要闾丘清雪学会希飏一成厚脸皮,都不至于此!
“我……”闾丘清雪不知道怎么说。
其实,她面对别人,也不会这样手足无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