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头儿。”
几个年轻汉子笑着回答,有人同时和猴子勾肩搭背的笑道:“看来我们这帮兄弟当中,猴子是要第一个娶老婆的人喽。”
猴子裂开嘴有些犯傻的笑着,此刻的他忽然觉得心里很暖和。
“看来今儿这一锅肉你是得多吃点了。”倪胡子又恢复了他那老不正经的模样,嗤笑道:“真娶了婆娘,你小子这身子骨可经不起折腾呢。”
他说着笑把手里那块肉又递到了猴子面前。
猴子立刻脸皮一阵烫红,连耳根子都红透了,他垂头丧气的一把抓过那块肉,鼻孔里哼了一声,默不作声的用刀去切手上还滚烫的狗肉。
他手腕上立刻又被倪胡子敲了一棍子。
“你皮子痒,想找打了么?”倪胡子看着一脸错愕的猴子,忽然抬头看了看城楼走道尽头处,压低着声音对猴子说道:“你若被那头老熊看到你用这刀来切肉,只怕一顿板子下来,你可就没命娶婆娘了!”
众人顿时微微一惊。猴子更是后知后觉,慌忙将那把短刀插回了腰间。
倪胡子神色一肃,沉声道:“你们十个人在我手底下当差,平日里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我可以不管,但是魏将军去年秋所颁布的军令你们可得给老子好好记住了,其中私自毁坏战马军械的,轻大板,重则革除军籍,虽是严苛了些,但这却是每个人都得必须遵守的铁律,你们若有人犯了这一条军律,老子可保不了你们。”
猴子听得头皮一紧,低声道:()
“头儿,我知道了。”
倪胡子顿了片刻,然后开始从铁锅里夹出肉来,说道:“去两个人,把肉分给站岗的兄弟,让他们机灵点,别让熊伍长撞见了。”
立刻就有两名汉子拿了肉起身而去。倪胡子继续给其他人分肉,忽然微微一叹,似颇有感触,说道:“我也记不清你们是老子带过的第几拔人了,在老子手下,别的老子不管那么多,但有一点你们都得记住,那就是不该犯的错就绝对不能犯。你们应该也知道,熊伍长一直都看我们不顺眼,有机会就想整我们,所以你们平时都给老子把眼珠子放亮些,别落了把柄到人家手里。”
其余三人一边忙着吃肉,一边点头。
倪胡子又特意给猴子多分了一块狗肉,眼神转为温和,说道:“这几年魏将军为了让我们边军重振旗鼓一扫沉疴,可委实耗费了不小的精力。但西北之地向来贫瘠,朝廷这几年也无暇顾及我们边军,为了增强军备,据说魏将军私底下与西北的江湖人物有不少的联系,所以这两年我们边军才有新的战马和兵器装备,粮饷也有了充裕。其中之艰辛复杂非我们能可揣度。而你手中这把刀,就是那些军备之中的其中一件,那虽然只是一把短刀,却也来之不易。”
“魏将军费尽心思,就是要让边军的兄弟们吃上饱饭,骑上好马用上好刀。所以猴子你的刀是用来打仗杀敌,而不是用来切狗肉的。”
猴子停下了咀嚼狗肉,郑重的点了点头。
那去给站岗的士卒送肉的两人也很快的返回,倪胡子他们分了肉,然后自己才挑了一块最小的肉,放进嘴里细细咀嚼起来。
在这样的寒冷深夜里能吃上一块炖得烂熟的狗肉,委实可以说是一件极为舒坦的事了。
“肉不错,就是差了一口酒。”
倪胡子忽然叹了一声。
那长脸汉子立即笑道:“头儿,上次我藏了一瓶酒,要不要给你找来?”
倪胡子斜了他一眼,摇头道:“算了,当值期间喝酒可不是小事,老子可不想被人关禁闭。”
猴子笑道:“头儿,等这个月休假,我请你喝一顿好酒。”
倪胡子微笑不语。
众人正悄悄吃着狗肉宵夜,忽然有人低声问道:“头儿,你说这两年魏将军如此耗费精力整顿边军,到底是为了啥?难不成真的是为了防备外面那些蛮子不成?”
倪胡子皱着眉头,还没有开口说话,就忽然听到城墙上瞭望的士卒大声喊道:“头儿,下面好像有情况!”
倪胡子没来由的心里突然一跳,他一口吞下嘴里的狗肉,然后猛的站起来,抓住身边的佩刀就走了过去。
众人也立刻起身,纷纷跟着倪胡子走向城墙边。
“头儿,就在那里。”那名负责瞭望的士卒伸手指向城楼对面黑沉沉的荒原说道。
倪胡子眯着眼睛仔细看去,初时还未察觉有何异常,但不过片刻功夫,他的眼神和脸色都忽然一齐变了。
然后所有人都吃惊的发现,就在距离啸阳关外大步的夜色里,隐约出线了一条黑沉的阵线,正缓缓朝着啸阳关而来。
那一条黑色的阵线极有节奏的朝着啸阳关方向缓缓而来,在如此寒冷的夜色里散发出一种无声的强烈的压迫气势。
而在那条阵线的最前方,却有一人一马单独而行。
那匹马同样浑身漆黑,可是马的体型却要比寻常骏马要高大出一倍,漆黑的身躯透露出无与伦比的精壮与力量,看上去根本不像一匹马,更像是一头远古猛兽。
而马上之人,夜色中虽看不清面目,但仅从身形就可以看出那是一个男人,一个身上挟带着威猛无伦的狂霸之势的男人。
忽然,()
那匹马上的人微微抬起了手,做了一个手势。
随着他的动作,他身后那一条黑长的阵线就忽然整齐的亮起了火把。
火把的光亮中,这条黑色的阵线立刻如同一条整齐的长龙,映照出三百名体型彪悍的骑士。
而这三百名骑士的座下,同样是体型高大精壮的黑色战马。
这三百名骑士每一个人的手中都举着一支火把,火光下只有两个词语能形容他们:蛮横,原始。
这三百名骑兵,他们无论是体魄还是形貌特征,无一不散发出极其强烈的蛮横之象。或许只有在那原始而野蛮的千里蛮荒之地,经历过千百年野蛮血统的遗传和残酷环境的洗礼,才会诞生出这些浑身上下都充斥着原始、狂暴和野蛮气息的种族。
他们的相貌粗旷,头发编成了条条发辩顶在头顶,暗黑色的皮肤犹如是被无尽朔风沙石磨砂过的那种生硬。他们装束也很简陋,每一个人都只披着兽皮缝制的衣服,或许那根本就不能称之为衣服,仅仅只是一种象征性的遮挡之物。他们大多数人都还赤裸着筋肉鼓涨的双臂,却丝毫没有受到寒冷的影响,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知寒冷的感觉是什么。
骑兵们的装备也很简单,在那破旧兽皮外袍下,每一个人的上身胸膛要害处只有一副贴身的铁甲,而他们手中的武器也各种各样,有巨斧弯刀,也有钉锤长矛。唯一的相同之处,就是他们每一个人的马背上都挂着一张长弓和一袋羽箭。
那些贴身的胸甲在火光中还有铁锤锻打的痕迹,各种武器也很简易粗糙,显示出他们铸造水平的低劣。
可是他们马背上的长弓和羽箭却尤为显眼,长弓比寻常的弓要更长更沉更巨幅度,兽皮口袋中的羽箭也更长更粗。而这样的弓箭力量更强,射程更远,杀伤力也更大。
可是像他们这种只有粗陋低劣的锻造水平的种族,是绝对不可能制造出如此精良的弓箭的。
然而这样的弓箭,或许只有在他们这样的野蛮种族之人的手上,才能发挥出最强的作用。
这三百沉默无声,装备简陋缓缓向前推进的骑兵,却正是让整个北方都为之惊颤恐惧的存在——蛮族!
而在蛮族骑兵阵线之前的那一个人,他那异常彪悍高大的体魄在火光中散发出如山的沉重气息。与身后三百骑兵不同的是,此人浑身上下都被包裹在一副黑沉的铁甲中,与其他人身上简陋的铁甲不同的是,他身上的那一副战甲却格外显目精良,他虽然体魄异常强壮提拔,可是那一副铁甲却能严丝合缝的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在里面,却又没有半点笨拙沉重之感,仿佛那一副铁甲完全就是由他的身体里生长出来一样,人与甲完美的结合在一起,显示出异常流畅的线条和充满了绝对力量的美感来。
而且那铁甲的质地深沉黝黑,一看就知道是由最上等的精铁锻造而成。但是如此一副难得一见的铁甲,就算是在中原境内,能有如此锻造水平的人,只怕也并不多见。
此刻,那人端坐在胯下那匹姿态雄健的战马背上,双手随意的环抱在胸前,黑铁头盔下的那张脸虽然同样散发着蛮横的气息,但脸庞轮廓却有着与其他蛮族人不同的柔和,从而显出了一种奇特的英俊模样来。
他忽然缓缓抬头,犀利锐利无比的目光投向远处那座宛如蛰伏着的巨兽一样的城关,嘴角裂开一抹深深的笑意。
然后他就突然用中原官话说出了一句话。
“原来靠近中原的空气,都是这么的新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