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荣锦听说了孟氏过世,知道苏景玉与她不睦,别说丧礼问候了,见面时只字都未提,得知真相后更是恨她入骨。
可孟氏毕竟是苏府中人,言语太过又不好,嘘声骂道:“妈的,死的好!”拎起酒壶给两人都倒满,自顾着仰头一口灌下。
苏景玉懒懒地抬眸打量他,感慨这一年来崔荣锦冒着风险帮了他太多,其实又何止是这一年,离开京城十年,都是崔荣锦在帮他祭母尽孝。
从小到大他经受了太多苦难,好在能结交他这个兄弟,感激的话太轻,轻到说不出口,端起酒杯向前一送,下巴微抬,“敬你!”
崔荣锦自己倒满了酒,与他重重地碰了杯,心里翻江倒海。
太医院的吏目周川被查到私自调阅、外传皇家病案,有图谋不轨之嫌,昨日已被捉拿下狱,若是旁的罪名他还能破财免灾,可这档子事实在不容易压下。
祁沐恩主理此事,下令严刑拷打,上面也分明是想拔出萝卜带出泥,纵使他花了重金协调,周川若是经不住刑讯供出他来,那罪名必定是他无法承受的。
苏景玉近来忙着应对府里的变故,对此事全然不知更好,不管怎样,都绝不能把他也牵扯进来。
酒杯落下的一刻,崔荣锦恢复了嬉闹的神色,故意打趣他:“兄弟,画舫你还用不用?你若是再不赶紧的,过了三九再冷上几日,碧波湖边上可要结冰碴了!”
苏景玉微红的脸上有了笑意:“用,七日之后。”
崔荣锦嘴里啧啧两声,“要说还是你会玩儿,都成亲快一年了,还跟夫人搞个洞房花烛来回味!”
说着向前凑近些,指背在苏景玉胸口拍了两下,贱兮兮道:“我最近又找来些新鲜玩应,都给你放在仓室里,悠着点,可别把身子折腾坏了,实在不行我把补身的药酒再给你备上几坛。”
苏景玉讪笑着撇开脸,端起酒来喝下。
此时的富隆西街上,祁沐恩远远望着泰安堂的方向,冬日的冷光照在他苍白的袍子上。
殷轨微凸的双眼邀功似的看向他,志得意满地翘着嘴角。
*
腊月中,天气严寒。
年根上,百姓们忙活了一整年,纷纷开始置办年货,唯有三两个人顶着寒风在碧波湖边闲逛。
路两旁的垂柳叶子落尽,光秃秃的,远处尚有不少四季常青的树木。
湖面上残荷零落,风景不及盛夏,却有一种远离喧嚣的恬淡之美。
逢月裹着件杏色的小袄,挽着苏景玉的胳膊悠闲地拨弄路边的柳枝。
上次来游湖还是端午,湖边热热闹闹的,摊贩们叫卖各种好吃的好玩的,还有表演杂耍的,相比之下,今日着实冷清了些。
“要是有卖吃的就好了!”
逢月随意惯了,不论冬夏,顶着风吃东西是常事。
苏景玉不可思议地看她,感叹她如此娇小的身子骨还真是抗造,来月事也不见她肚子疼,若是别的姑娘不知道会折腾成什么样子。
欣幸之余又缺少了几分成就感,自己满满的疼惜、高明的医术都无法尽情展现。
睨着她笑道:“嘴馋!忘了你端午那日吃花生糕长了满脸满身麻子了?”
如他所想的那样,逢月完全没有被那日林玉瑶和姜姃的暗算影响心情,反倒兴奋地捏了捏他的手臂:“景玉,我如今能吃花生了吗?”
那次苏景玉为她施针、擦药,还让她喝了几日的汤药调理身子,反问她以后想不想吃花生,他应当是有办法的。
苏景玉眼波一转,手臂揽上她的香肩:“要不你试试,大不了今晚再扎上几针。”
逢月不停摇头,“那还是算了!”
想到之前在他面前宽衣解带,她仍旧脸颊发烫,今晚将是他们真正的洞房花烛夜,她就要与他坦诚相见,不免有些心慌。
苏景玉看着她低头抿嘴的样子,逗她道:“怕什么,我下手很轻的,又不会疼。”
“怎么可能不疼?我……”
逢月蓦地抬眼,她一心想着今晚的场景,还以为苏景玉说他那时候会很轻,不会让她感觉到痛苦,脱口而出后才察觉到不对,羞的面红耳赤。
偏偏苏景玉拉她入怀,不依不饶地补了一句:“我是说施针,想什么呢你?”
逢月恼羞成怒,身子紧紧绷着,执拗了片刻就软软地靠在他怀里,克制少女的慌乱,盼着太阳西落,憧憬着与心爱之人如梦境中那样合二为一。
苏景玉刀裁般的下颌贴在她发顶上,轻柔地抚摸她的脊背安抚:“放心吧,我会很温柔的。”
话一出口又觉得过于严肃,竟像是今晚要对她用刑一样,歪着头看着她的眼睛调笑:“包您满意!”
逢月面颊更烫,垂目避开他的视线,指尖贴着他胸前滑腻的大红色衣料向下,摸着他腰上绣满鱼形玉佩的腰封,娇羞地呢喃:“好像你多有经验似的。”
苏景玉尴尬地眨眼,在心里将拂风那个嘴没把门的老道士咒骂了一百遍,单手叉在腰间,不服气道:
“你夫君可是十二岁就会试夺魁的天选之人,学做这种事自然不在话下,书我看得多了!”
逢月眼底含笑,向四周瞟了一圈,极快地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四目相对,温情满满。
黄昏时分,一座三层高的画舫缓缓泊在湖中央,另有一艘小船从上面放入水中,顺子荡着双桨划向岸边,将逢月与苏景玉接到画舫上。
二层的仓室里备好了晚膳,还有逢月爱吃的桂花糕,各式美酒更是应有尽有。
苏景玉见识过逢月的酒量,当即让顺子撤去,免得她又喝多了,辜负了难得的良辰美景。
三层卧房的布局与东院主屋相近,外面风不大,画舫行的又慢又平稳,几乎感觉不到此刻身在湖上。
内室里的梨木鸾床又宽又大,枕被及幔帐都是如新婚那夜一样的大红色。